“事出有因,郡主方才說得一清二楚,梁大人還有什麼聽不明白的?若這麼說來,做錯事情的又何止是郡主,本王、梁大人、丞相乃至於陛下,通通做錯了。”裴令儀半眯起眼睛。
“此事起因是為了郡主,陛下作為天下之君父,怎會有錯?清河王真是口出狂言,大逆不道!”大理寺少卿尖聲喊了起來。
元韞濃呵了一聲:“那些昏君自個兒把朝綱敗壞,亡國反倒是來怪女釵裙。如此千錯萬錯,都怪到了我身上了?”
她就差沒指名道姓說惠帝了。
元韞濃掃了一眼大理寺少卿,輕蔑道:“我看梁大人你是讀書不甚解,是非不分,竟是個書呆,也能坐到這三品官的位置上。”
大理寺少卿一時語塞。
“要我說來,你這大理寺少卿不做也罷,趁早洗手回家給令正做羹湯吧,退位讓賢給小沈大人罷。”元韞濃嗤笑。
裴令儀也笑了一聲:“阿姊何必如此刺激梁大人?梁大人可是日日夜夜擔驚受怕,怕大理寺寺丞升官太快,搶了他位置呢。”
“這是元家的事情,又與清河王何干?清河王何必三番五次插話干涉?”丞相冷眼相看。
裴令儀挑了一下眉梢,“當初是陛下叫岐國公認本王為義子,也是陛下下旨允本王同朝榮郡主定親,親上加親,如今本王離這元家人只差完婚了。”
“臨門一腳,待到本王同郡主完婚,便是實打實的元家人了。而如今,再怎麼說來,本王也是半個元家人啊,怎麼就管不得這事了?”他的模樣看著甚至有些得意。
孫鵑紈不忍直視。
朝臣們聽著也覺得古怪,裴令儀這話說的,像是成了婚就要上門去當贅婿了。
不過這清河王也著實是奇怪,放著御賜的宅邸和原先的清河王府不住,偏偏還住在人家岐國公府。
也就先前一段日子住了會,如今又顛顛地跑去岐國公府住著原先的院子了。
難不成,這清河王真是喜歡去做倒插門?
裴令儀還要問惠帝:“此事還得多虧了陛下天賜良緣,陛下覺得呢?”
裴令儀似笑非笑地看過去。
在惠帝眼裡,是同挑釁無異。
惠帝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清河王已是位極人臣,又是王侯。如此親自向朕來討要一樁婚事,朕豈能不答應?”
“賞無可賞,封無可封,唯有殺之。”裴令儀半是玩味地說道。
他壓低了眉骨,眼睛微微眯起,眼眸彎起弧度,笑意卻不達眼底,透著陰鷙和殺意。
“既然已是封無再封,陛下說這話,陛下就想要取我性命了嗎?”他問。
裴令儀漆黑的瞳孔深處翻湧著暗潮,“天下已定,我固當烹。”
“朕怎會有此意?”惠帝立即說道。
他被裴令儀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總覺得像是被茹毛飲血的野獸盯上了。
冷汗從額角滲出,惠帝又哆嗦著手去取了一顆丹藥吞下。
白統領卻冷笑:“清河王這是何意?難道是在怨怪陛下嗎?你我身為人臣,理應為陛下分憂才是。”
“為陛下分憂之人是你白家嗎?”元蘊英冷嗤,“在外頭拋頭顱灑熱血的,分明是我們元氏,是清河王,是萬千將士。”
又被截了話,白統領難壓心中惱火,“這事提了多少遍了?不就是上沙場打打仗嗎?”
蕭煜冷冷道:“這話說得輕鬆,那怎麼不見得白統領當時願意站出來呢?”
“如今天下還算得上是太平,何必說如此煞風景的話?”丞相皺眉。
“太平?”孫鵑紈都快笑出聲來了,“你不去戰場上,就別說是太平。”
“說什麼花好月圓人亦壽?”元韞濃道,“外面是什麼情況,丞相自己去瞧上一眼了嗎?”
江山萬里幾多愁,胡兒鐵騎豺狼寇,叛軍災民顛沛久。
元韞濃質問:“不是我元氏,是清都在鎮壓叛軍,擊退敵寇,豈容你們在京城之內高談闊論?”
他們從來不會看到,也不會在意那些傷疤和疼痛。
白統領並不甘心,見說不清了,便上前一步,“陛下!此事還需陛下決斷啊!絕不能放任此等忤逆之事被上行下效啊!”
殿內卻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沉默的時候有些久了,臣子們不由抬頭去看上面。
卻見一直沒說話的惠帝坐在龍椅上面,忽然咯咯笑起來,枯瘦的手指指向殿外:“仙鶴……你們都看見了嗎?仙鶴飛來了……朕要長生不老了!”
滿朝文武僵在原地。
什麼?
他們心裡都只有一個念頭,惠帝怕是丹藥磕得太多了,離瘋不遠了,怕是過不了多久,就得上太子上位了。
裴令儀卻一臉平淡,“陛下煉丹辛苦了,還不快扶著陛下回到寢宮去好好休息?”
一旁的宦官立刻虛扶住搖搖欲墜的惠帝。
“退朝——”
今日爭議了快要半日的事情,亂成一鍋粥了,最終居然什麼結果都沒有爭出來。
還以這樣荒誕詭異的一幕結束了,眾位臣子心裡都有些茫然。
他們面色各異,各懷心事,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裴令儀平靜道:“行了,退朝吧。”
眾人更是一臉疑問,但又不由得照做。
太子還在這裡呢,清河王這句“退朝”來的,是不是有點名不正言不順了?
難道說這就是權臣嗎?
有些人敏銳地覺察到,爭奪的中心似乎從三五皇子,變成了太子和清河王。
那岐國公府呢?
原本似乎是站在慕湖舟那裡的元氏,立場也就顯得曖昧不明瞭起來。
畢竟若惠貞長公主一事真是冤案,那太后跟岐國公府就是死仇了。
而太后和皇后,是妥妥的站在慕湖舟這裡的啊。
眼波流轉,臣子們心思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