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儀死後,他們又是她的支撐和釋懷。
往日執念,彷彿都如齏粉般灰飛煙滅。
沈川和慕水妃太無私了,即使是她和裴令儀那樣各懷心思,他們也照舊把她和裴令儀當做弟弟妹妹一樣看待、呵護。
無私得可怕,可怕到元韞濃都恨到無力,討厭不起來他們。
所以她和裴令儀只能拖拽著彼此在泥沼裡越陷越深。
沈川看見元韞濃和裴令儀走過來,連忙上前,“韞濃,令儀。”
“沈大哥在這裡是等我們嗎?”元韞濃問道。
裴令儀跟元韞濃是截然不同的表情,“哈,大理寺少丞在這裡做什麼呢?”
沈川對兩人溫差甚大的對待沒有絲毫的覺察,照舊溫和地笑著道:“我等韞濃。”
裴令儀的表情更難看了。
“有什麼事?”他面無表情地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事,我就是想問問韞濃,我過不了多久要去西洲辦案,要不要與我同去?”沈川含笑說道。
裴令儀的神色難看至極。
沈川對此一無所知,繼續道:“因為先前韞濃同我說過,西洲風色好,芳草年年碧,想去瞧瞧。恰好有此機會,我也想帶韞濃前去散散心。”
他每說上一句,裴令儀的臉色就黑上一分。
元韞濃看了看臉色鐵青的裴令儀,轉向了沈川,“沈大哥是想帶我一人去西洲玩嗎?”
“嗯,對啊。”沈川笑得如沐春風,“西洲好風光,藉此機會辦公去,我也好和韞濃同遊。”
裴令儀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表述了。
他氣得胸悶氣促,沈川就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單獨邀請元韞濃共遊西洲了?
這跟貼臉挑釁有什麼區別?
元韞濃對著沈川笑了笑,“沈大哥,如今我實在是沒有心思去西洲,沒做完的事情太多了。如今風雲變化太快,還是等太平些了,再同去吧。”
沈川看起來有些遺憾,“也好,如今確實不太平。”
隨即他便揚起了笑,“那我便去了西洲再與你通訊,講述西洲美景。回來時候,再替你尋些西洲的物件首飾來。”
“好。”元韞濃笑吟吟地點頭。
裴令儀是半點都聽不下去了,“既然大理寺寺丞如此忙碌,還是趕緊忙去吧。”
他陰沉道:“別人家的家事,寺丞少管。我和阿姊約好了一會去金明池聽雨,就不奉陪了。”
元韞濃看沈川的表情,覺得沈川是想說不如叫上慕水妃同去的。
奈何裴令儀速度太快,拉著她的手便逃也似的上了馬車。
車軲轆轉動起來,元韞濃才看裴令儀彷彿鬆了口氣。
她覺得好笑,“你躲什麼?人家只是擔心我罷了。”
沈川確實是憂心元韞濃多思多慮,傷了身體,也的確是想帶元韞濃出去散心同遊。
“擔心?”裴令儀臉上依舊陰雲密佈,“他也老大不小了,不想著找個知心人關心,淨想著憂心旁人的未婚人?”
“像話嗎?在人家眼裡,不過是尋常關心弟妹罷了。”元韞濃道。
“阿姊——”裴令儀又依了過去,萬般可憐。
他眨了一下溼漉漉的眼睛,“沈川沒安好心,他就是想要跟我搶阿姊,阿姊可要離他遠一點。”
元韞濃覺得裴令儀對沈川有些警惕得過分了,她要是還對沈川有意,這一世就該再跟沈川在一起才對,畢竟沈川是自己跟岐國公提的親。
“是你太敏感了,這也要計較。好了,別胡思亂想了。”元韞濃有些敷衍地安慰。
裴令儀有些委屈,“那好吧,阿姊今夜只陪著我,我便不和沈川一般見識了。”
“嗯,只陪你。”元韞濃隨口答應了。
恰好金明池在今夜下了一些綿綿細雨,更添風味。
畫舫之上,裴令儀早早地備好了近水樓臺的美酒珍饈,還有歌舞伶人來表演助興。
朱漆畫舫破開粼粼碧波,絃歌乍起,數名綠衫伶人款款而來。
兩側歌姬一個素手撥弄箜篌,一個彈奏琵琶,樂聲糟糟切切,外頭的雨水墜入金明池,也同著樂聲一般,大珠小珠落玉盤。
清越嗓音響起:“春江花月夜,好景應常在——”
這場景可真是愜意。
元韞濃饒有興趣地聽了兩句。
裴令儀將剔了刺的魚換到元韞濃眼前,“我剔了刺,阿姊儘管放心吃。”
清蒸鱸魚臥在碧色荷葉間,綴著嫩黃薑絲與嫣紅枸杞,金齏玉膾在琉璃碗中泛著冷光。
裴令儀又體貼地替元韞濃斟了酒,白玉盞裡瓊漿搖曳著琥珀光,櫻桃如醉人的流霞,釀成的新酒色澤如花。
元韞濃慢慢品嚐櫻桃酒,韻味無窮。
“櫻桃顆顆醉流霞,釀得新醅色似花。夏日閒庭風細細,小酌慢品韻無涯。”她晃了晃酒杯。
“阿姊想要開窗聽雨嗎?”裴令儀問。
“他們還在奏樂呢,怎麼聽得見?先開了窗透透風吧,等到他們奏完了這一曲,再細細聽著金明池夜雨。”元韞濃懶散道。
裴令儀親自去推開了窗,在夏日閒趣中,微風細細。
他坐會元韞濃身邊,狀似不經意般提起:“昔日在畫舫上,與僚屬議事,孫鵑紈說要開窗透透風,一開窗便看見阿姊和慕湖舟站在一塊。”
裴令儀不提這個,元韞濃還真沒想起來這碼事。
她記得那會她好像也隔窗看見了正和幕僚議事的裴令儀,還有身邊不甚相熟的孫鵑紈。
“嗯,我也記得。那時候鵑紈也站在那,我對她甚是好奇。”元韞濃點頭。
“對她好奇?我身邊多出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阿姊就不曾有半點吃味嗎?”裴令儀悶聲問道。
元韞濃古怪地看了裴令儀一眼,“我們一塊賞了多少回金明池夜雨,這點事情也要吃味?”
裴令儀最近是不是有點太膩歪了?
“慕湖舟還好,我更惱的是沈川。”裴令儀低著眼睛,語調都是耷拉著的。
因為沈川跟元韞濃是真做過夫妻。
每每想起這件事情,他都嫉妒得發狂。
元韞濃覺得多少有些好笑了,“是嗎?”
她抿了一口酒,“這回他向父親求娶我,我都沒答應。”
裴令儀依舊悶悶不樂。
“行了。”元韞濃撓了撓他的下巴,像是逗弄一隻小狗。
然後元韞濃就不理他了,注意力放在了伶人身上。
音律是裴令儀更喜歡,但這會是元韞濃在欣賞,裴令儀光全神貫注盯著元韞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