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搖曳的光暈裡,酒盞碰撞出細碎的清響。
元韞濃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穿過裴令儀的臂彎,綢緞袖口滑落處,腕間玉鐲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叮。
裴令儀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托住她的杯底,兩人糾纏的影子在屏風上交織成纏綿的藤。
“只願……”他喉結滾動,溫熱的呼吸拂過元韞濃的耳垂,“歲歲常歡愉。”
仰頭飲盡琥珀色的酒液,幾滴瓊漿順著下頜墜入衣襟,洇溼一片海棠紅。
裴令儀伸出手,想用指腹擦去元韞濃唇邊的酒水,卻被她突然咬住指尖。
酒氣氤氳的對視裡,滿室旖旎都化作了心口翻湧的熱浪。
合巹禮罷,那就該洞房了。
紅燭搖曳,金紋喜帳層層疊疊垂下。
鎏金獸爐吞吐著龍涎香,嫋嫋青煙纏繞著蟠龍燭臺,繡著百子千孫的錦被被踹落床榻,滿地撒著的紅棗桂圓在推搡間四處滾落。
衣衫一件一件滑落在地,元韞濃腕間的鐲子隨著動作撞在雕花床柱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與急促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
裴令儀的動作溫柔卻強勢,滲透到每一寸。
他的手撫過元韞濃的腰線,因為握劍習武而在掌心留下的薄繭和傷疤,叫元韞濃抑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月光透過窗紗傾瀉而入,映出滿地凌亂的綢緞碎片與糾纏的肢體。
春夜漸深,響動卻愈發激烈,時起時伏。
裴令儀吻去元韞濃的眼尾的淚珠,又親了一下元韞濃眼下的小痣。
越過裴令儀的肩膀,她有些困難地望向床帳,“慢點……”
裴令儀的指腹在她眼尾輕輕刮過,“我讓阿姊不舒服了嗎?”
元韞濃攀著裴令儀的肩背,手指插進裴令儀汗溼的髮間,或者在他背上留下抓痕。
她倒是想罵,但連力氣都沒有了。
她還得慶幸今晚裴令儀憐惜她累了一整天了,沒有一次接著一次,也沒有到天亮。
只一次點到為止,裴令儀便忍著抽身而去,去解決了再回來,抱著元韞濃去清理。
等再將元韞濃抱回來放床上,裴令儀半側著身子,探出床榻剪燭。
他只是半披著寢衣,露出胸膛和腰腹,也包括長年累月留下的傷疤。
“還疼嗎?”元韞濃問道。
“早就不疼了。”裴令儀笑著回應。
元韞濃帶有促狹地瞥向裴令儀身上新添的那幾道抓痕,“那新的幾道呢?”
“這一些,疼才好。”裴令儀回身擁她入懷,含笑道,“疼才記得,是阿姊留下的。”
他撐著手臂支起上身,目光溫柔,注視著元韞濃。
元韞濃散落的青絲如瀑鋪展在枕上,人還透著粉。
“結髮為夫妻……”裴令儀嗓音沙啞,指尖撫過元韞濃的鬢髮,將一縷髮絲輕輕纏繞在指間。
“想跟我結髮嗎?”元韞濃揚起眉梢。
裴令儀輕嘆一聲,湊到元韞濃鬢邊,“做夢都想。”
“那就結吧。”元韞濃道。
裴令儀微微一怔。
元韞濃笑:“這一縷頭髮,我還是捨得下的。”
她道:“前世他們就猜帝后是恩愛兩不疑,誰知道是相看兩生厭呢?如今真要恩愛兩不疑了,你倒是猶疑起來了。”
“阿姊冤枉我,前世分明只有阿姊見我生厭。”裴令儀也笑起來,他摸了匕首來。
燭臺早已熄滅,唯有窗欞透進的月光為兩人鍍上銀邊。
刀刃在月色下泛著冷光,卻被裴令儀掌心的溫度焐得溫熱。
手中匕首小心割下元韞濃一縷青絲,動作輕柔得彷彿在雕琢稀世珍寶。
髮絲入手,柔若流雲。
裴令儀又割下一縷自己的頭髮,將其與自己的長絲並排纏繞,又放入香囊之中。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他將香囊捏緊在掌心裡。
俯下身,親吻元韞濃的眉心,“你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直到死?”元韞濃微微偏過頭。
“不。”裴令儀輕聲道,“死也不分開。”
今日是不上朝,但也要處理政務。元韞濃累得起不來,裴令儀也陪她多睡了一會。
但等到元韞濃艱難地爬起來時,裴令儀已經起來多時了,就在旁邊看摺子。
“阿姊醒了。”裴令儀放下摺子,笑吟吟地看過來。
“你還沒去議事呢?”元韞濃記得他今日要召見臣子議事的。
裴令儀道:“原也不是什麼大事。”
霜降和小滿帶著一群侍女進來伺候元韞濃梳洗,對鏡梳妝時,裴令儀過來上手了。
裴令儀挽發還說得過去,但比起霜降和小滿自然就顯得笨拙了。
“你叫霜降來。”元韞濃看不下去了。
雖然之前裴令儀也幫她挽發,但都是那種簡單的髮式。
裴令儀有些沮喪,“我回頭去學了來,保管能梳好的。”
元韞濃鐵面無私,“那你學了再來。”
“那我為阿姊描眉吧。”於是裴令儀又換了。
他捏著螺黛的手勢如執劍,看得元韞濃眉心一跳。
“你會畫嗎?”元韞濃很擔心。
更年少的時候裴令儀替元韞濃畫過,畫得一團糟,後面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給元韞濃畫。
由於畫得十分糟糕,還跑出去獵了一頭狼來給元韞濃賠罪。
“阿姊不想讓我畫嗎?”裴令儀問。
“你就只會去捕獵,然後獵頭狼回來,扒了皮給我送過來做衣裳,哪裡會描眉畫眼的?”元韞濃笑吟吟地問,“我縱使是讓你畫,你也不敢畫。”
“既然阿姊說我連狼都敢殺,怎麼就不敢給描眉了?”裴令儀含笑揚眉。
他捏著元韞濃的下巴抬起來,湊到耳邊輕聲道:“只要阿姊不說話,我保準畫得好。”
元韞濃輕哼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當年在鎮國寺,我是向菩薩發過願的。”裴令儀捧著元韞濃的臉,銅鏡映出他認真的眉眼。
他極其細緻地一點一點在元韞濃眉上描著,“若得娶阿姊,要日日為她畫眉。”
“你這菩薩,說的該不會是我吧?”元韞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