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元韞濃被氣得不行,以為他這是貼臉來挑釁了。
裴令儀七日沒得到元韞濃一個正眼。
元韞濃偶爾寫的詩詞,調的香,彈的琴,他一律不懂。
但是他想懂,他想知道,他離元韞濃近一點。
可他不會說,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對於元韞濃來說就是裴令儀一直在她做些喜歡的事情放鬆放鬆的時候,陰魂不散地在旁邊杵著。
簡直是令人厭煩。
很多東西都是這一世,元韞濃帶著他熟悉,帶他明白的。
他明白了什麼是賭書潑茶,品竹調絲,也會為元韞濃洗手作羹湯,青衿伴讀。
他學會了竹窗聽雪,石鼎烹茶。
也做過臥聽松風,坐對雲鶴。
也同元韞濃西窗剪燭,共讀華章。
全是元韞濃教會他的,都是元韞濃帶領他的。
蕭煜不知道裴令儀在說什麼,“主上先前的武藝都是殿下教的嗎?”
“你怎麼也跟裴九一樣犯蠢?阿姊不會武,自然教的不是這些。”裴令儀道。
他謀生立足的本事都是自己學來,但是養性怡情的雅懷都是元韞濃教的。
裴令儀的指腹極輕地摩挲過永生花的花瓣,“你覺得阿姊像什麼?”
“額……”蕭煜搜腸刮肚思考,“對岐王府來說,是掌上明珠,金枝玉葉吧。”
“天賦諸般皆具備,生來萬事俱周全。”裴令儀輕笑一聲,“榮華富貴,於阿姊而言,不過唾手可得。”
有時候他拼盡全力,對於元韞濃而言是觸手可得。
前世他也是那麼晦暗地想著的,想是雲泥之別,而這樣尊貴的元韞濃,卻要和他這樣心神分離的孤魂野鬼綁在一起。
所以元韞濃厭惡他也是合理的。
漂亮的人幾乎都是被寵壞了的,他知道有元韞濃的薄涼,所以他對元韞濃沒有期待。
愛也好,恨也罷,只要元韞濃留下來,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而到最後都沉痾鬱結。
蕭煜的直覺告訴他,跟裴令儀聊這些東西不大好。
因為他沒有孫鵑紈那麼機靈和聰敏,做不到能靈巧地週轉調和。
不過先前的裴令儀確實是命苦。
於是他想著安慰裴令儀幾句,輕咳一聲:“主上現在和殿下已經鶼鰈情深了,可喜可賀,一定很幸福。”
說完,他又篤定地點了點頭,“羨煞旁人啊。”
“是嗎?”裴令儀低眉,“是很好,和阿姊在一塊,什麼都無所謂。”
跟元韞濃在一起的時候,是他最幸福最鬆懈的時候,但與此同時他也總惴惴不安。
他格外地珍惜和元韞濃在一起的所有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永遠得不到滿足,心裡始終有著悲傷的底色。
他始終害怕,更始終憂傷,怕下一刻就會破滅。
鏡子猶碎,玉猶碎。
裴令儀低聲道:“什麼時候會分開,什麼時候又會重逢……”
“主上!”一個將領火急火燎地衝進了帳中,氣都喘不勻,“北州!北州失守了!”
裴令儀倏地站了起來,將手裡永生花小心翼翼地揣入袖袋之中。
他蹙眉,問:“說清楚。”
“北州邊城失守了!北涼賊子率大軍突襲,賊軍勢眾,趁夜破襲。西營軍雖奮力抵抗,然敵暗我明,倉促應戰之下,防線多處告破!”將領跪地稟報。
他語氣急促:“關城失守,將士折損三千餘人,糧草輜重盡失!西營軍副將力戰殉國,西營軍孫統領受了傷,餘部且戰且退,暫退守城!”
裴令儀面色冷凝,“整裝,先發兵北州。”
在後方的京華皇城在也在其後得到了緊急軍情,朝野上下多少心慌。
接二連三,噩耗不止。
由京華調取的糧草物資也緊急發往北州。
已經有官員開始有怯戰之意,被元韞濃髮落之後,才止了這些人的聲音。
知道裴令儀已經帶北營軍趕往北州之後,元韞濃稍稍放了心。
然而在北營軍趕至北州之前,西營軍中了埋伏,接連失守。
那顏律手段之殘忍之野蠻,令大裴上下為之驚懼。
攻破邊城之後,那顏律俘獲敵將。
其子跪求代父受死,那顏律明面上笑著應允道:“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隨後竟命人將其子當著敵將的面剁成了肉泥燉湯,逼敵將喝下了肉湯。
此舉震懾了西營軍,又令大裴子民無一不寒膽。
西營軍難以對抗,節節敗退。
連戰連敗,數日之間連失數城。
如今已經退到了襄城,北州與西洲接壤的最後一道防線。
而裴令儀率領北營到襄城時,北州只剩下了襄城在苦苦支撐。
西營軍見援軍已至,不免都熱淚盈眶了起來。
這些天的苦戰,糧草快要見底,對面的北涼軍隊卻越戰越猛,自己人死傷無數。
他們的精神緊繃,幾近崩潰,索性堅持了下來,總算是等到了援軍趕來。
正在包紮處理傷勢的孫統領見裴令儀他們趕至,連忙起身相迎。
他身形搖晃,“陛下!”
孫統領抱拳跪在裴令儀面前,“陛下!此次戰敗,皆因臣等失察,未料敵兵詭譎之計,致邊防受挫!”
想到那些喪命的弟兄們,他更是紅了眼眶,嗓子也發啞。
“孤來路之上已經聽聞,那顏律佯敗誘敵深入,待我軍入彀,伏兵四起,陷入重圍。”裴令儀道,“賊軍箭如雨下,我軍倉促應戰,陣型大亂。”
他托住了孫統領的胳膊,“那顏律早已算定我軍應對之策,將我軍後援阻斷,致使我軍孤立無援,終致大敗。此次戰敗,錯不在西營軍。”
孫統領卻已眼含淚光,“臣負罪深重,萬死難辭,唯願戴罪立功,重整殘部,誓復失地!”
裴令儀虛扶了一把,“無須多言,不必掛懷,當務之急,是後續應戰。”
“是!”孫統領站了起來。
“孫統領身上的傷可有大礙?”裴令儀問道。
孫統領忙道:“臣傷勢並無大礙,多謝陛下關懷。”
裴令儀略一頷首,“立即召集將領,中軍帳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