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而已,就自己人用次晚膳,我叫御膳房多做些菜式罷了。你倒好,要那麼隆重做什麼?”元韞濃斜睨了她一眼。
慕水妃柔聲說道:“人倒是全,只可惜是少了一個。”
元韞濃風輕雲淡地笑了笑,“這次不帶他,下回等他回來了,接風洗塵,再湊人全。”
說是小宴就是小宴,元韞濃也沒整得多大排場,就在鳳儀宮裡親友一塊其樂融融地用了晚膳而已。
元雲和在惠帝喜登天之後,下山的時間也多了,時不時就回岐王府小住一段時間。
每回下山,身後都必跟著雲水真人。
雲水真人也在岐王府小住,這回也跟著來鳳儀宮蹭吃蹭喝。
雲水真人身上沒有什麼修道者的清高和拒人於千里之外,沒什麼正形,但是元韞濃倒是挺喜歡的。
慕水妃還是對待元韞濃猶如母親一般,無微不至,連魚刺都給元韞濃剃掉了。
沈川見慕水妃如此,便也積極地給元韞濃夾了一塊櫻桃肉。
旁邊的慕湖舟見了,略微苦笑一聲,沒有作聲,只是低頭吃東西。
只是東西吃到嘴裡,味同嚼蠟一般。
他都不知道該說元韞濃殘忍還是天真,那樣坦蕩,又那樣溫和,照舊笑著叫他表哥,照舊拿他當自己人。
而他照舊在這樣的高朋滿座裡注視著元韞濃。
但他沒有權力阻止繼續見面,因為元韞濃友善依舊。
孫鵑紈在旁邊感慨:“我何時才能像殿下這般好命啊。”
走了個會給元韞濃魚刺都挑掉的裴令儀,這會慕水妃還頂上了。
“你要是想,有的是人能使喚,在這酸什麼呢?”元韞濃睇視她一眼,“你家裡頭那些侍者,難不成都是擺設嗎?”
孫鵑紈心想這倒是了,就算沒這些人,元韞濃本來就不必去挑魚刺。
她必須得承認有些人就是命好,連愛都不大需要。
但她仍為這樣盛名財權堆砌而嬌養出來的掌上明珠而著迷,天然帶有殘忍的美人。
很漂亮,不是嗎?
孫鵑紈託著腮,歪了歪頭,隔著琳琅滿目的山珍海味望向元韞濃。
“這要瞧著我做什麼?”元韞濃對她揚眉。
孫鵑紈笑:“賞心悅目呀,皇后殿下。”
元韞濃輕輕嗤笑了一聲,但也沒說什麼了。
雲水真人很贊同孫鵑紈,“確實賞心悅目啊,就算只是放在那裡看兩眼心情都變好了。我也喜歡一些特別點的美人,尤其是心眼不大好的、伶俐的。”
“真人吶,你可真不像個修道者,你是我的伯牙。”孫鵑紈雙眼一亮,又遇到了知音。
她唰地站了起來,豪氣萬千地舉杯,“我敬真人一杯!”
“好!”雲水真人同樣豪邁地站了起來。
這兩人恨不得現在就當場結拜了。
元雲和在旁邊輕咳一聲提醒,奈何雲水真人壓根就沒聽到。
元蘊英還在旁邊感嘆:“長姐跟著雲水真人修行,可還真是跟對了啊,性情中人啊都是。”
元雲和一陣無語。
裴九此刻難得跟元雲和感同身受了,多少有點丟人了。
他都不想跟別人說,自己認識孫鵑紈這個人。
歧王見一邊的慕水妃和沈川都快忙出火花來了,讓霜降和小滿都毫無用武之地。
他隱約覺得不妥,但又不好意思制止,便輕咳一聲,用手肘撞了一下自己的兒子。
奈何元徹回正在走神,並沒有接收到歧王的訊號。
歧王只能開口:“徹回,你去給你妹妹盛碗湯。”
“啊……好。”元徹回回過神,起身去舀湯。
元韞濃看他盛湯時也有些出神,被燙了手才回神,微微皺了一下眉,然後便把湯碗遞給了元韞濃。
元徹回笑得並不誠意。
元韞濃盯著他,“阿兄,我不愛喝白火石汆湯的,這是我叫人給你做的。”
元徹回勉強對元韞濃笑了笑,“抱歉,阿兄忘了。”
他把手裡的湯碗放下,換了碗要去給元韞濃盛別的湯。
慕湖舟先把盛好的湯遞了過來,“玉竹石斛麥冬豬骨湯。”
元徹回順勢接了過來,轉遞給元韞濃。
元韞濃看了一眼慕湖舟,又看向今日不在狀態的元徹回,沒有說什麼,接了湯。
慕湖舟見元韞濃喝了湯,神色無異,稍稍鬆了口氣。
這頓家宴的氛圍相當溫馨,笑語聲不斷。
散場時候,元韞濃跟眾人告別,侍者們送幾人出去。
“阿兄,你留一下。”元韞濃突然叫住了依然有些心不在焉的元徹回。
岐王轉頭看向元韞濃,“應憐……”
元韞濃對著父親笑了笑,“阿爹放心,沒什麼事,我就是政事上有事問問阿兄。”
岐王點了點頭,和兩個女兒先離宮了。
元徹回知道今日自己一直不在狀態,也被妹妹敏銳地發覺了此事。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
“阿兄今晚一直在出神,是發生了什麼事?”元韞濃開門見山地問。
見元徹回依然沉默,元韞濃便道:“阿兄知道我不喜歡白火石汆湯的,今日卻給我盛了,盛湯時候還走了神,被燙到了手指。換了平常,表哥替你為我盛湯,你也是不會接的,今日卻接了。”
見元韞濃把一切細節都道明瞭,元徹回嘆息:“太敏銳了,應憐。”
“所以是為什麼?什麼值得阿兄這樣出神?”元韞濃問。
元徹回無法開口告訴元韞濃,他夢到的那些荒誕夢境。
他又要怎麼告訴元韞濃,他夢見和北涼一戰之中,裴令儀和那顏律同歸於盡,馬革裹屍還。
北涼和大裴兩敗俱傷,他的妹妹短命早逝,留下還尚未穩定的大裴,無人繼承。
整個王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動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