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貴了,這才及笄禮,出嫁時她得花多少錢啊?”
“怎麼就非得出嫁時花得多?萬一是及笄禮花得多呢?”
“得了吧,就岐國公和惠貞長公主這架勢,多貴也是捨得的。”
“也就惠貞長公主捨得。”
“噓、噓!噤聲,清河王看過來了。”
“裴清都一無實權,二無封地,連俸祿都沒有,閒散富貴人家都算不上,你怕他什麼?”
“他到底是岐國公義子,這還在國公府呢,你不怕這些話傳進國公和長公主耳朵裡?”
裴令儀平淡地收回視線。
今日是元韞濃的大好日子,裴令儀穿了一身深紅罩甲,黑色的內襯。
他鼻樑高挺,線條流暢而凌厲。
少年的英氣壓了幾分豔色的戾氣,引來了不少懷春姑娘的視線。
難免嘆息,可惜了這副好皮囊,卻偏偏姓了裴。
他望向這些人議論和目光的所重之處,元韞濃就站在那裡。
木實花繁,倘若枝頭雪。
瓊花之下,元韞濃揹負日光春光,花色添濃。
繁花似錦,若雨雪紛霏般飄落。
元韞濃站在花影之中,勝似瑤池仙露,月殿輕風。
她的身影融入明媚的日光之中,似是神佛慈悲,為她鍍金身,免苦楚。
元韞濃朝他一步步走過來,光影移轉,身上鎏金溢彩似乎是金片一般一點點脫落。
裴令儀的心猝然劇烈跳動起來。
“阿姊……”
元韞濃朝他攤開手,“生辰禮。”
裴令儀愣了愣,不自然地挪開了視線,他的目光落在正廳之內,香案之上,擺放著的華貴笄簪上。
三把笄簪。
一把由岐國公和惠貞長公主授予的瓊花白玉笄,由長公主加笄。
玉質細膩,色澤純淨柔和,無雜質瑕疵,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鏡,觸感溫潤。
一把由元雲和、元徹回和元蘊英三位兄姐授予的點翠蔓草蝴蝶紋銀笄,由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夫人加笄。
銀質潔白光亮,展翅欲飛的蝴蝶紋路細膩如葉脈般分佈,線條自然,靈動異常。
一把由元氏幾代前的一個前朝皇后留下,是全族授予的絳珠雙鳳金笄。
說好是惠帝交由皇后加笄的,只是臨了頭方才皇后突然稱病不來了。
惠貞長公主聽聞這個訊息倒是神色如常,並不意外。
這發笄色澤燦爛奪目,鳳首高昂,喙部微張,鑲嵌著兩顆鮮豔欲滴的紅寶石點綴為眼睛,華美非常。
這三把發笄,一個比一個珍貴,一個比一個華美。
裴令儀無聲地握緊了袖中的禮物,他沒有好意思送出去的發笄。
他也想要慶賀元韞濃的生辰,元韞濃一生一次的成人禮。
所以左思右想,千挑萬選,最後還是選了發笄。
這次是有錢了的,他逐步在接觸裴氏一脈留下的舊部,甚至冒了風險取了錢出來,來支付這次為元韞濃挑選的禮物。
這次才好些,可以跟那香案上的三把發笄作比了。
但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發現自己的羞於啟齒,他遣人打造的琥珀嵌銀彎月發笄,倒像是在刻意向元韞濃表明,他為上次的耳墜做補償似的。
本不應該想那麼多的,可是在元韞濃面前,裴令儀控制不住自己想那麼多。
只要見到元韞濃,他本能地低她一等。
於是他道:“我忘了準備了,改日再補給阿姊。”
元韞濃眉梢一挑。
正想要說些什麼,禮樂奏響,元韞濃話到嘴邊,改成了別的:“同我一道進去吧。”
裴令儀微微一怔,表情柔和下來,輕輕“嗯”了一聲。
百花裙裙襬寬大,行走時如百花盛開,搖曳生姿。
元韞濃緩步走入正廳。
百花裙上繡春風,步步生蓮映日紅。
正廳之中,高堂之上,岐國公與惠貞長公主端坐於主位。
岐國公身著魏紫朝服,面容威嚴卻難掩眼中的欣慰與感慨。
惠貞長公主打量著元韞濃,微微點頭,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
廳中賓客更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衣香鬢影,笑語盈盈。
贊禮官高聲唱喏,聲音清朗:“吉時已到,及笄之禮始。”
元韞濃款步上前,向父母行禮,以謝養育之恩。
岐國公輕輕扶起女兒,難免感慨萬千,“吾兒已是及笄之年,為父不求你同兄姐那般不負家族期許,只盼著你身體康健,承歡膝下。”
惠貞長公主握著元韞濃的手臂,端詳她的面容一遍又一遍,“阿孃不盼你別的,只希望你一生平安喜樂。”
元韞濃輕輕點頭。
惠貞長公主走上前,手持玉笄,動作輕柔地將笄插入元韞濃的髮髻,象徵人生的新階段。
族老夫人持銀笄,祝願元韞濃德言容功兼備,也能做成自己。
最後象徵家族的榮耀,金笄本該是皇后來加笄的,只是她稱病不到。
頂替皇后的是一位女道,一手持金笄,另一手持桃木發笄,一左一右,與上邊的玉笄銀笄對稱。
元韞濃沒認出這人是誰,但是惠貞長公主請來頂替皇后的賓客,必然也不會是什麼簡單的人。
周邊議論紛紛:“這女道……”
“啊,是雲水真人。”他們驚聲道。
南朝佛道都盛行,像太后和皇后就一個曾遠去龍泉寺修行,一個在宮裡設了佛堂,還常給鎮國寺捐香火錢。
而元雲和就是通道的,在家中還有她專門的道觀供她修行,說來其實也是一個女道。
和鎮國寺相對而立的,便是白雲觀。
鎮國寺有個主持是靈慧大師,白雲觀便有個道長是雲水真人,這二人都是頗有名望的修行者。
只是雲水真人幾年前離京,雲遊在外,杳無音信,如今居然回京了,還為元韞濃加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