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韞濃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花。
“晚上父皇會設宴,晚點再見。”慕湖舟笑了笑。
慕湖舟沒待多久就被皇后叫走了,皇后是見不得慕湖舟有事沒事就跟元韞濃混在一起。
慕水妃的母妃並不受寵,甚至這次鎮國寺禮佛出宮的機會,也是因為誕下皇嗣才能來的。
她也沒多久就被叫走了。
“可別辜負了這好光景,逛逛嗎?”元韞濃漫不經心地抬手勾勒了一下身邊低垂的梨枝,已是梨花落盡。
裴令儀經常陪元韞濃四下閒逛漫步。
他們閒語幾番漫不經心,說出口的卻盡是些叛經離道的狂悖之言。
元韞濃是愛好奢靡,附庸風雅之人。
世家子弟,五陵少年,在錦繡堆裡打著滾長大。
春日鬥花,夏衣輕薄,秋籠捉蟋,冬雪溫酒,極盡風雅趣事。
歧國公府的人都是大忙人,所以元韞濃同最知她本性的裴令儀看盡了京華風景。
同前世那樣,裴令儀雖說是沉默寡言之人,但唯獨在元韞濃面前話多。
因為不再有人會聽他說話了,不願意聽,或是不敢聽。
而他也不信任那些人。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元韞濃與裴令儀都並肩走過太多路了。
裴令儀陪元韞濃走在花樹之下,狀似不經意間問:“阿姊是更喜歡雲遊四海,還是更喜歡權傾天下?”
“都喜歡。”元韞濃回道,“等我權傾天下,哪兒不能去?先前史書上,也有帝后把政事都丟給自己幾歲的孩子,叫其監國,自己跑出去玩。”
“看來阿姊已經想好了。”裴令儀頓了頓,“阿姊就是想當皇后,是嗎?”
聽裴令儀提起這事,元韞濃就莫名煩躁。
她停下腳步,站定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阿姊。”裴令儀也停了下來。
天邊堆砌著一層一層的烏雲,厚重地掩蓋住了天光與春光。
潮熱的風吹拂在臉上,元韞濃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裴令儀卻能明顯感知到元韞濃不高興了。
“我只是擔心阿姊,做慕湖舟的皇子妃不一定是好的選擇。”於是裴令儀溫順地垂下眼睛,語調輕軟。
元韞濃冷淡道:“這與你無關。”
裴令儀的視線落在元韞濃鬢間的花上,“三皇子對阿姊倒是用心。”
“用心?”元韞濃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笑了一聲,“是啊,真心也是棋子。”
裴令儀挑眉:“阿姊可還真是狠心的棋手。”
“若是捨不得棋子,那還下什麼棋啊?下棋,不是你吞了我,就是我吞了你。”元韞濃道。
裴令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阿姊說得對,三皇子待阿姊,也不見得真是愛。”
元韞濃看向他,“那你來說說,那是什麼?”
“親情?友情?”裴令儀道。
其實裴令儀知道,那裡面是有愛的。
但這一點,他不想告訴元韞濃。
“行了。”元韞濃打斷他,“是什麼重要嗎?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為我所用,為我去爭。”元韞濃指了指裴令儀的心口,“就像是你一樣。”
裴令儀眸光晦澀,“是。”
“要下雨了。”元韞濃輕聲道,“今日先到這裡吧。”
她不想走下去了。
“好。”裴令儀不會拒絕她。
二人在此處分開,回到自己的廂房,直到晚宴開始。
晚宴在寺中舉行,燈火通明,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僧人們不會來打擾這一處,只太后、惠帝和皇后,還有這些皇親國戚們在此處。
儘管滴酒不沾,淨是素齋,但這場名義上的家宴也維持了表面上的氣氛融洽。
期間慕湖舟似乎都想要跟元韞濃說些什麼的,只是他但凡有什麼舉動,都會立即被皇后打斷。
這場晚宴結束得很快,也只是表面功夫罷了。
結束之後,元韞濃便依照之前與雲水真人所言的那樣,同靈慧大師和雲水真人會面。
禪房內檀香嫋嫋,靈慧大師與雲水真人似乎等候已久,相對而坐。
二人正在對弈,中間隔著一張紫檀木案几。
案几上擺著一局殘棋,黑白子交錯,宛如陰陽交匯。
“郡主來了。”雲水真人笑道。
靈慧大師微微頷首,“檀越請坐。”
元韞濃沒有客氣,尋了一處地便坐了下來,等待二人開口。
是雲水真人讓她來的,自然也是雲水真人說明其中意思。
“郡主可願聽我們辯一場?”雲水真人道,“我和這禿驢,也是多年至交了。”
聽雲水真人對靈慧大師的這稱呼,元韞濃眉心一跳。
還真是脫俗啊,真人。
“自然願意。”元韞濃微笑。
靈慧大師執黑子落下一子,“因果輪迴,前世種因,今生得果。若是強行改變,便是逆天而行。”
他開口第一句,元韞濃就抬眸看了過去,臉色微變。
雲水真人卻泰然自若,面不改色,“此言差矣。”
她執白子應對:“陰陽變化,否極泰來。所謂逆天,或許正是順天。”
靈慧大師攤開手,“請講。”
“譬如此局。”雲水真人指著棋盤,“看似死局,實則暗藏生機。若因循守舊,必敗無疑。若敢於變通,或可反敗為勝。”
靈慧大師搖頭:“棋局可改,天命難違。”
他嘆息一聲:“逆天而行,執念太深。強行改變命中註定之事,結果必遭反噬。”
“我看你就是太迂腐,太守舊了。”雲水真人笑道,“天道無常,誰說回到起點就是逆天了?你的佛告訴你的嗎?或許,這正是天意。”
元韞濃聽得心驚肉跳。
他們二人雖未明說,但每一句話都似乎在暗示。
短短几句談話之間,元韞濃想了無數的可能和退路,甚至想過了要不要乾脆解決掉這兩人算了。
似乎是覺察到元韞濃心中所想,雲水真人看過來,“郡主是真不信鬼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