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韞濃不想打攪自家爹孃,找了個時機便拉著裴令儀,說是約了鄭女幼看花燈,便溜走了。
惠貞長公主對著她背影喊:“街上人多,你仔細著些,早些回家啊。”
“知道了阿孃!”元韞濃頭也沒回。
岐國公無奈搖頭,“這丫頭。”
長街喧闐,枝葉徙靡,花燈各式各樣,看得人眼花繚亂。
醉仙樓今日熱鬧非凡,飛簷斗拱上懸掛的銅鈴隨風輕搖,發出清脆聲響。
鄭女幼早早地在醉仙樓訂了雅間,等候元韞濃來。
她等得不耐煩了,就帶小鬟在醉仙樓下等,望眼欲穿。
見元韞濃帶著裴令儀來,她還撇了撇嘴,“他怎麼也在啊?我還以為就我和你,聊些姐妹私話呢。”
“這有什麼的,清都在你就有話不能說了嗎?”元韞濃上前勾了一下鄭女幼的耳墜調笑,“怎麼還跑下來等我了?”
雖然也不至於說多冷,但秋夜涼,露水重,也易著涼。
“我可不像你,一下子就病倒了,我身體可健康著呢。”鄭女幼笑,“我等你那可是望穿秋水,可你一直不來,我只好跑下樓等你來了。”
“哦——”元韞濃拖長了調子。
她作勢去勾鄭女幼的下巴,“那我可不能辜負了美嬌娘,不能叫她等我等到紅顏半老白髮新了。”
鄭女幼笑著躲,“少打趣我了。”
她又眼尖地瞥到元韞濃耳垂上的新月耳墜,眼睛一亮,“這是新的耳墜嗎?你讓人新打的?”
她湊過去仔細看,樣式玲瓏可愛的彎月耳墜,隨著元韞濃側過臉的動作搖晃。
襯得元韞濃愈發面色雪白,眸若秋水,猶如明月白露一般。
“唔,好看是好看……”鄭女幼含糊不清地評價,“但那是因為你臉好看吧?荊釵布裙你穿了也好看啊。”
“怎麼買了個月牙?”她問,“中秋佳節,人家都求個團團美美,你倒好,戴個新月出來了。”
裴令儀的身形僵硬在原地。
元韞濃說道:“天道忌盈,事事留餘盡,則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損我。”
她看了一眼裴令儀,“知我命薄,這是贈我之人替我著想,留了一線餘地呢。”
“原來有這個寓意的。”鄭女幼點頭。
“可不是嗎?”元韞濃說。
鄭女幼將元韞濃的耳墜攏在指掌間,咦了一聲:“我的好四娘啊,你可莫不是被人騙了吧?”
元韞濃揚眉,“這又是怎麼個說法?”
“這耳墜瞧著可不是什麼寶玉,是個不值銅錢的劣質白瑪瑙。贈你之人,可見是個嘴甜心苦的傢伙。”鄭女幼道。
裴令儀的手臂僵硬地垂在身側,手掌不自覺地攥成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目光有些空洞地凝視著地面,像是在看自己的腳尖。
鄭女幼再仔細看看,又哦了一聲:“那好像也誇張了些,這白瑪瑙瞧著倒也沒那麼不值錢,能算幾十兩吧?勝在款式了,瞧著像那些公子哥會拿來哄人的。”
元韞濃輕嘆一聲:“瑪瑙便瑪瑙吧。”
裴令儀有些麻木地抬起頭望向元韞濃,“阿姊?”
元韞濃牽起他的手,目光平靜地看著前邊,“千金難買我高興呢。”
“我都餓了,快些上樓吧。”元韞濃對鄭女幼道。
鄭女幼這才想起來,走到前邊,“也是,快來吧,每逢佳節這醉仙樓的席面可難訂了呢。”
“那是自然,京華最好的兩家酒樓不就醉仙樓和近水樓臺嗎?”元韞濃笑,“近水樓臺在金明池邊上,就醉仙樓在京華中心,求路近的可不就都來了嗎?”
金明池集軍事演練、皇家遊宴和百姓觀賞為一體,位置不在京城中心。
因此近水樓臺也離得遠些。
兩家因為方向不同,所以平日裡通常是相安無事的。
元韞濃想想都知道這兩家酒樓多賺錢,整得她也動了腦筋。
鄭女幼應和:“那是啊,而且今日這一帶全是花燈。我訂這席面可不容易,提前了兩個月派人來訂的。”
裴令儀跟隨元韞濃往前走,上了三樓轉角時,輕聲道:“阿姊,我不是故意買品質不好的白瑪瑙的……”
“我知道。”元韞濃平靜地打斷他,“其實那白瑪瑙品質還行,價錢也不低吧?只是女幼見慣了好東西,才瞧不上罷了。”
鄭女幼既然瞧不上,那在身為郡主的元韞濃眼裡,自然也是瞧不上的品質。
裴令儀見過元韞濃的妝匣,琳琅滿目的金玉首飾。
像是他送的這種價值的,大抵是戴過一次就會被壓箱底永不啟用的程度。
那對耳墜從買來材料和打磨,裴令儀花了百兩的銀子。
元韞濃知道裴令儀當然不會是故意的了,這必然是裴令儀能買到的最好的。
畢竟他這個清河王是空有頭銜,沒有實權。
惠帝既不讓他回清河王府,也不讓他繼承裴氏部曲,也不發他月俸。
他現在每月領的月例,還是國公府按照公子小姐們的標準給他的。
每月不過二十兩,他在國公府才待了一年不到,加上自己的吃穿用度,攢下這點實屬不易。
畢竟他先前過得著實可憐,吃不飽,穿不暖。
囊中羞澀到這種程度,還辛苦攢了那麼久的錢給自己買了中秋節禮物,元韞濃覺得裴令儀有真這份心便足矣。
再說了,這禮物元韞濃很喜歡。
她喜好奢靡,但也不是不喜歡這些小小意趣。
裴令儀犯不著為了這點事情自卑。
裴令儀卻抿了抿唇,“我日後,會買更好的。”
“這個我就挺喜歡的。”元韞濃並沒有放在心上。
一行人走到雅間前面,卻碰上了另一行人。
面面相覷,一片寂靜。
對面溫婉端莊的少女身後,站著兩個男子。
一個星眉劍目,輪廓分明,許是方才從演武場上下來,眉宇間還有薄汗,身著狩衣,精神峻秀。
一個身著華服,胸前金絲繡有瑞獸,風度翩翩,儀範偉麗。
裴令儀面無表情地看著前邊的慕水妃、沈川和慕湖舟一行人,心想:真不巧。
元韞濃也有些意外,笑道:“真巧。”
慕水妃略顯詫異,“韞濃妹妹……”
“早前約你今日出來小聚,卻推脫說是早早地約好了,還想是誰呢,原來在這裡。”沈川笑著打趣。
“這不正是緣分嗎?還是遇到了,怎麼都是團圓。”慕水妃提議道,“要不要一起吃呀?”
元韞濃看向鄭女幼,“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