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險些忘記了,前世裴令儀也不在乎子嗣後代。
雖然她剛剛說的都是騙裴令儀的,畢竟她也沒閒情逸致到裴令儀出征前還下個絕子藥以防萬一。
單單記著古往今來的男子,尤其是帝王都更在意子嗣傳承,忘記裴令儀這個人瘋得可以了。
裴令儀抬起沒受傷的手,摸了摸元韞濃髮燙的眼尾。
他的手指繼而摸到了元韞濃鬢邊冰冷的珠翠,手指被金釵銀簪鋒銳精緻的邊角所割破。
鮮紅的血珠啪嗒啪嗒地往後墜,染紅了指尖。
元韞濃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就不該信裴令儀這個人能教好,當然,她剛開始還教什麼孝悌廉恥,後面就開始放棄任由裴令儀野蠻生長了。
這個瘋子,又開始了。
現在好了,一隻手傷手掌,一隻手傷手指。
“硃砂御筆,定人生死。”裴令儀垂眸望著手指上的血,“從前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如今,也該換換了。”
他沾血的指尖劃過元韞濃的脖頸,在上面留下一抹割喉傷口般的紅痕,“阿姊會和我在龍椅上拜天地。”
“你真是瘋得不輕。”元韞濃咬牙道。
裴令儀低笑了一聲:“我是什麼樣一個人,阿姊分明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阿姊喜歡的是沈川嗎?還是慕湖舟?”他低著眼睛,平靜地問道。
這個元韞濃還真不好回答。
她曾經也覺得自己會喜歡那種光風霽月之人,那種和自己迥然不同的人。
但是越後來,她越明白,她迷戀權勢超越一切。
裴令儀微笑著抬眼望向元韞濃,“你需要的根本不是什麼與你截然相反的人,也不是什麼能與你心有靈犀一點通之人。”
“你需要的是一條狗。”他說出事實。
“叫你宣洩情緒並且毫無怨言,任打任罵也不會逃走的狗。”
“在床上能妥帖服侍你的男寵,帶到外面去能長臉的花瓶。”
“這些我都能做到。”
元韞濃簡直無法反駁,裴令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她需要的不是愛人。
她要的是通天的階梯,是任打任罵的寵物,是任勞任怨的狗,是體貼入微的花瓶,是衝鋒陷陣的刀,是方向一致的盟友。
她想要的,裴令儀都能做到。
就像是前世那樣。
裴令儀是她充滿怨念卻面面俱到的刀刃。
“選我吧,阿姊。”裴令儀緊盯著元韞濃。
他說:“我會是你百依百順的狗。”
元韞濃一時失言。
外邊突然傳來禁軍整齊的踏步聲,火把將雕花窗欞映得猩紅。
“郡主,五郎,宮門到了。”霜降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知道了。”元韞濃道。
她瞥了一眼裴令儀,作勢要起身整理衣衫下車。
正要彎腰撿起腰帶,就被裴令儀抓住了手腕。
裴令儀盯著元韞濃看,“阿姊是還打算跟慕湖舟完婚嗎?跟他商量著打算再想辦法?”
元韞濃都不知道裴令儀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阿姊要是不嫁給我,我便把除了你之外,所有姓元的都殺了。”裴令儀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他還要補充:“殺得一乾二淨,叫京中再無姓元的人家。”
元韞濃欲言又止。
“阿姊覺得該從誰開始?元徹回好不好?”裴令儀道。
元韞濃:“……”
這熟悉的配方,這熟悉的套路。
該死的,又拿元徹回逼迫她嫁給他。
“行啊,你去殺吧。”元韞濃都氣笑了。
她點了點頭,“明日你便去登基,登基完就把我們元氏滿門抄斬好了。”
元韞濃雙手抱胸,“也不必留我一個不殺,你下完旨我就帶刀面聖來殺你,殺得了最好,殺不了我直接撞你親衛刀上送死。”
“剛好我下地府,我家滿門就在底下等著呢。”她姿態相當乖張,“你有本事就抓我下獄關死牢裡,打我板子,十八般酷刑都來一遍,再砍了我腦袋!”
元韞濃這話一點餘地也不留,裴令儀頓時臉色煞白。
“阿姊是為了嫁給慕湖舟,下了這般的決心嗎?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裴令儀尾音發顫。
他問道:“是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元韞濃已經不想跟這個瘋子多說什麼了。
“我這把刀阿姊用得還算順手吧?”裴令儀握著元韞濃手腕的力道加重了一些。
元韞濃想掙脫卻不能,咬牙瞪著裴令儀,卻發覺他的眼眶紅了。
“那阿姊愛我一下,會死嗎?”裴令儀抬眸望著元韞濃,眼淚就順著臉龐流了下來,語氣卻近乎平靜。
好像所有的新仇舊恨都算在了一起。
裴令儀突然問:“你對我可曾有過一點真心?”
喉間泛起藥苦,混著腥甜,元韞濃閉了閉眼。
這不就是跟前世一樣了嗎?不會重蹈覆轍嗎?
今生是她親手把裴令儀帶出來又帶起來的,會有不一樣嗎?
她忽而發現裴令儀握住她腕子的手,是剛剛割破掌心的那一隻,現在滿手猩紅,指縫間還在滲血。
元韞濃一直跟裴令儀對抗的力鬆懈了一些,踉蹌著栽進裴令儀懷裡。
裴令儀怔住了。
“罷了。”元韞濃無可奈何道,“就這樣吧。”
裴令儀愣愣地看了元韞濃許久,直到元韞濃惱羞成怒。
她惡狠狠地用手肘撞了一下裴令儀的胸膛,“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還不解氣,元韞濃踹了他一腳。
裴令儀卻喜極而泣般,眼眶更紅了。
難掩血滿掌,他小心翼翼地牽起元韞濃的手,湊到唇邊吻了一下。
他輕聲道:“年少慕艾,左提右挈。自幼青梅,心悅已久。我會等,等到阿姊在皇后之位上真心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