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元韞濃依舊對這些人固執地求一個保證而感到不解。
有什麼用呢?
口頭上虛無縹緲的承諾,何況還是出自於她這種人之口,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像是慕湖舟求來世,裴令儀求來日。
裴令儀盯著元韞濃的眼睛,像是在提醒元韞濃什麼,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什麼。
他說道:“阿姊答應過我的。”
“不,是你曾經向我起誓的。”元韞濃反駁道。
元韞濃扯過裴令儀的衣領,像是牽過了狗繩,“你曾經自己向我發誓,你不要餌食,不要棚窩,甚至不要墓碑,而你現在卻在向我索求這些。”
她鬆開了手,推了一下裴令儀的頭,“你這條貪心的野狗。”
“的確是我貪心,阿姊,所以我不敢奢望你完完全全地站在我這裡。”裴令儀卻蹭了蹭元韞濃的掌心。
他偏過臉,親吻元韞濃的手掌,“我只要阿姊不拋下我。”
無論怎麼樣,無論元韞濃髮現什麼,都不要拋棄他。
元韞濃沉默地凝視著裴令儀,半晌之後,才道:“我只能答應你,如果有朝一日你跌落雲端,我不會丟下你。即使是我站到你的對面,與你為敵,至少我不會丟下你。”
哪怕以後裴令儀失勢了,她站到了慕湖舟那裡去,她也不會丟下裴令儀,讓裴令儀去死。
這是元韞濃能做出的最大保障了。
其實她大可以去騙裴令儀,只是她這時候不想騙裴令儀。
裴令儀也知道這是元韞濃最大的承諾了。
“哪怕是騙騙我也可以。”裴令儀輕聲說道。
他俯下身,元韞濃都能聞到他身上極其淺淡的血腥氣漫過來。
“阿姊戴著我送阿姊的禮物,我很高興。”他說道。
柔軟的唇舌似是無意間掃過了那一片肌膚,掛在脖頸上的白玉圓月項鍊的墜子突然被溫熱包裹,他竟用齒尖咬住了冰涼的玉墜。
元韞濃低下頭,眸光閃動了一下。
“鬆口。”她扯動鏈子,想要把墜子從裴令儀口中扯出來。
裴令儀也確實鬆口了,但卻順勢前傾,蟒袍廣袖掃落案上書信宗卷。
陰影籠罩下來,他的拇指擦過元韞濃的唇角,“阿姊……”
顯然剛才只是試探,下一刻話音便湮滅在相貼的唇間,他含住元韞濃下唇輕輕一吮。
元韞濃的手指抵住他的咽喉,卻被他捉住手腕按在桌上。
裴令儀拆開了元韞濃髮間的髮簪,烏濃的長髮傾瀉而下,人也倒在了桌上。
垂落的青絲掃過裴令儀身上的疤痕,他的指尖撫過元韞濃後頸,“阿姊好漂亮。”
書桌的涼意透過畫卷滲進脊背,元韞濃本人就和那幅畫上的人重疊了。
裴令儀的犬齒挑開她的衣領,每一寸目光都像是在元韞濃肌膚上蜿蜒成細密的火紋,帶有熾熱的溫度。
那雙眼睛凝望著她,彷彿所有的星光都黯淡成灰燼,只剩滾燙的光焰,溫柔的熾熱裡。
“阿姊……”他又喊了一聲,喘息灼著元韞濃耳後。
元韞濃屈膝頂他腰腹,卻反被掐著大腿按了下去。
裴令儀啄吻著她眼尾的痣,低笑:“阿姊若是想要拒絕我,不該是這種反應的。”
他握著元韞濃的腕子往衣襟裡帶,“阿姊的手好涼。”
唇齒流連處激起細微戰慄,元韞濃突然掐住裴令儀的後頸,“清都,你……”
尾音被吞進交纏的呼吸裡,裴令儀的呼吸有些亂,有些急切,手卻乖順地託著元韞濃的腰肢,彷彿還是那個任打任罰的小可憐。
元韞濃咬破了他的舌尖,血腥味勾出更多陳年記憶。
裴令儀年少時躲在帷幔後,在她午睡時偷吻了她的指尖時,也是這般戰慄著屏住呼吸。
在燭光晃動的光影裡,她看見裴令儀垂落的睫毛。
濃密而顫抖,遮住了眼底的情愫。
像國公府歲濃院的垂花門簾,掩著無數個她假裝沒看見的,裴令儀悄悄望過來的瞬間。
“別動。”她突然咬住裴令儀的肩頭,鐵鏽味在舌尖漫開。
裴令儀悶哼一聲。
“疼嗎?”元韞濃故意用力,用指腹碾過脆弱處。
裴令儀將染血的唇印在元韞濃掌心的疤痕上,曾經元韞濃設計救他故意摔在石塊上受的傷,留下來一道相當淺淡的疤。
汗溼的額髮掃過元韞濃的鎖骨,他露出笑:“我喜歡阿姊給我的一切,哪怕是疼痛。”
元韞濃的唇瓣若即若離地蹭過裴令儀的嘴角,“是嗎?”
“我的一切都是阿姊給的,就算是阿姊要我的命也可以。”裴令儀將元韞濃抱上小榻。
他總是輕飄飄地說出這種話。
那麼輕而易舉就能說出生死愛恨,好像生死於他而言不值一提一樣。
元韞濃望著裴令儀昳麗的眉眼,“瘋子。”
裴令儀卻只是笑了笑,彷彿把這句話當成了誇獎。
元韞濃想起他的母妃是舞陽人,恐怕當初也是深受楚樂遺風影響。
楚歌饒恨曲,南風多死聲。
裴令儀扯散玉帶鉤,衣袍砸在青磚地上,一層層的錦繡羅緞堆疊在一起。
染血的唇遊移到元韞濃的頸側,裴令儀輕笑:“只願此夜,長久無間。”
元韞濃舔舐掉裴令儀嘴唇上的血珠,裴令儀就著血腥味加深這個吻,指間纏繞著她的一縷發。
元韞濃在眩暈中越陷越深。
“如果這隻當一場夢,那夢醒之後,阿姊可否賜我一個好夢如舊?”裴令儀的聲音像是魘語。
元韞濃無力去回答多餘的話,靠在裴令儀的臂膀上喘息,偶爾失神,目光越過裴令儀的肩膀,看到的確實自己的畫像。
她和畫裡的自己對視,一幅幅畫中的自己也凝視著她。
而這些也會被更多的快感席捲而走,更加難以全神貫注地去想什麼。
白玉圓月的墜子就夾在二人之間,彷彿緊密地聯絡在一起了。
月亮也就此圓滿了。
裴令儀感恩這一刻的團圓,但是他還是不知足。
裴令儀用拇指拭去元韞濃眼角的淚水,“天還沒有亮,阿姊,它為什麼不能永遠不能亮?”
夜還很漫長,可是對於裴令儀來說還是太短暫了。
打殺長鳴雞,彈去烏臼鳥。
願得連冥不復曙,一年一都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