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番外 第二盞蜂蜜水
我叫尚令。
尚,是尚元行的尚。
令,是“忠為令德”的令。
我爹是當朝廣德伯、戶部尚書,我娘出身丹東左家,我小姑姑是英國公府的三夫人,我小姑父是當朝國子監監令、英國公家的三郎君,我小姨姨是宮中的賀皇后,嗯,當然的,當朝聖人就是我小姨夫。
我還有很多親戚。
但都未有他們親近,不提也罷。
哦,我還有一個小弟弟,叫尚今,同我的名字有些像,只是少了一個點點。
我弟弟名字比我少一個點點。
對此,我是有些驕傲的。
畢竟聽說其他人家的郎君都比小姑娘吃香,而我們家取名字是依照我的大名兒,來給下面的小的取名字的。
噢。
那小弟弟不是我親弟弟,是我爹堂弟的長子。
我沒有親弟弟的。
嗯.
至少現在沒有。
至今沒有親弟弟的原因,我想了想,估摸著根源還在我那爹孃身上。
我爹和我娘,過得有些怪。
我娘常年住在京郊的別院裡,陪著她的是兩個喜喜慶慶的女使,一個叫添福,一個叫添壽,四處環繞著漂亮的矮子松和嶙峋的奇山怪石,別院裡偌大的空地上壘了四五個各式各樣的壁爐,一個專烤果木鴨子,一個專烤紅柳木枝羊肉串,一個烤麵餅與乳酪,一個烤蔬菜和其他好吃的。
我娘說,她滿院子這幾個壁爐最值錢。
因為是我小姨姨親自指點江山,運籌帷幄排兵佈陣下的。
試問一下,普天之內,黃土之上,有誰能得到賀皇后,咳咳,指點江山佈下烤壁爐的恩典?
值錢是真的值錢。
好吃也是真的好吃。
燜烤出來的果木鴨子,皮脆脆的,小姨姨親自上手片得薄薄的鴨皮蘸上白糖,又香又脆又甜,甜味帶著油脂的細膩與果木的豐腴,叫人忍不住閉上眼睛。
除開壁爐,娘還喜歡聽戲摺子,在別院裡最常乾的事兒就是邀請名譽京都的壽喜班來家裡唱蝴蝶傳。
唱腔咿咿呀呀的,我反正聽不太明白,娘卻聽得很歡喜。
還常常邀了小姨姨和小姑姑來家裡聽。
三個托兒帶仔的女人,關上門一邊喝茶一邊品戲一邊天南海北地聊著,時不時爆發出一陣歡快且張揚的笑聲。
哦,當然,烤壁爐吃串兒聽戲都是風和日麗、不冷不熱時的消遣。
每到冷得凍手的冬天或是熱到快化掉的夏天,我與娘就像兩隻候鳥似的,冬天去福建蔣家嬸嬸處避寒,蔣家嬸嬸姓岳,是京城人,可說話卻聽不出半分京腔,當她說起“我們胡建.”時,我便捂著嘴笑,我娘便會抬手給我一個爆栗子,直擊我的後腦勺——
“打後腦勺聰明,看你賀小姨姨就知道了,她小時候被你白祖祖打得後腦勺都禿了。”
我娘如是說。
故而每次見到小姨姨,我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移到皇后娘娘端莊肅穆的後腦勺上。
咳咳。
扯遠了。
說到冬天的閩東,氣候很好,甚至天氣好的時候,能穿上單衫襦裙站在海邊嶙峋的礁石上望海潮。
更別提還有荔枝肉、魚丸和肉燕,面線糊、沙茶麵、海蠣煎,土筍凍、燒肉粽、花生糖,有建甌的光餅,武夷山的燻鵝
說都說不完。
但我吃得完。
到了夏天,我和娘便啟程回丹東老家,左祖祖精神頭還挺好,姥爺和姥姥也都告老還鄉了,左家老宅人丁興旺。
舅舅們上到八十八,下到八月八,什麼年歲的都有。
當然,我輩分算挺高。
有好些個膘肥體壯的漢子憋紅了張臉叫我“小姨”。
我偷偷告訴娘,“..幸好咱們冬天不回老家。”
娘笑著問我為啥。
我說,“冬天要過年,過年要發壓歲錢,我是老輩兒,不得把我箱底都掏空嗎!”
娘仰著脖子“咯咯咯”笑起來。
像只脖子賊長的鵝。
這鵝特別快樂。
幾個比姥爺還高的表姨媽帶我鳧水,舅舅帶我偷雞摸狗,哦不,帶我走街串巷,姥爺吹鬍子瞪眼地教我寫字,戒尺舉得老高老高的,可就是雷聲大雨點小,我吃準他捨不得落下的。
每個人都很快樂。
在無拘無束的丹東,在微鹹溼潤的海風裡,在蔚藍無雲的天空下,每個人都很快樂。
家裡笑得像鵝的孃親,還有老宅門口追著人跑的那隻真鵝,都特別快樂。
除了姥姥。
常常笑著看著娘和我,眼神出奇地認真,專注地看著我們,看著看著,嘴角那抹笑就漸漸變得僵硬且收斂,再隔一會兒就成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你們就這樣了嗎?”
一個夏日的午後,我睡得迷迷糊糊地起床,半夢半醒之間聽花閣裡姥姥的聲音。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將頭放在木板上聽。
旁邊的女使葡萄有些著急地揪了揪我的衣角,我擺擺手,示意她別壞事兒。
孃親的聲音隨之響起。
“什麼這樣那樣的?”孃親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含著笑,“您說話甭遮掩,有啥說啥。”
姥姥嘆了一口氣,“你和元行.你住京郊郊外,元行在京城府邸,你帶著令娘,雖沒和離,卻像是和離.前些年你同元行一起從福建回京,我與你爹心裡藏著高興,還以為你兩和好了,誰知回來後故態復萌——兩地分居,互不干涉”
我蹙著眉頭聽,把耳朵再貼緊一些。
葡萄緊張得汗毛直立,朝我又是擺手又是做口型。
姥姥的聲音還沒完,“從福建回來,元行倒是變了許多,你婆婆把少芍送到了天津衛,元行也沒說什麼,只送了一間小宅子給她這麼多年了,你在京郊別院時就過來看一看,陪著令娘玩,帶令娘出去吃飯.甚至連庶子都沒有出生的.世家子做到這份上,是很尊重你了。”
隔了一會兒,孃親接過姥姥的話頭。
“我們不和離,是因為他不願意,我想了想也害怕咱們家受人言語,弟弟還在走仕途,幾個侄女也還要嫁人,我生在左家,長在左家,決不可肆意妄為,且如今的日子與和離不和離也差不了多少。”
孃親聲音淡淡的,“至於他不生庶子,是因為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兒子才能被聖人和皇后高看一眼,才能將尚家的門楣延續下去。”
孃親聲音放大了了些,“您說得對,他確實是標準的世家子,他知道什麼對他而言是最好的,對尚家是最好的。”
姥姥的聲音裡有些詫異,“這又何錯之有?”
這個發問似乎將孃親難倒了。
花閣許久沒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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