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段九 鄉飲
這時鄉老相互介紹,讓張問陪坐,介紹說那清矍中年人便是楚桑。張問看著左光斗和他旁邊的兩個人,一個三十來歲的瘦子陪坐,一個青年侍立於側,心道陪坐在旁邊那三十歲左右的人才是他的學生楚桑吧?
張問作揖道:“學生張亮節,表字昌言,拜見楚大人。”
左光斗的眼睛清亮,看起來非常有精神,聽罷張問的介紹,一邊在心裡琢磨著張問的名字和表字,一邊回禮,彼此客套了一番。
“聞鄉老言,昌言憐憫鄉民,送鹽至斯,賢名聞於鄉里,老夫敬佩昌言善舉。善雖小,表於心,望昌言有早一日金榜題名,為社稷黎民造福,方是大善。”左光斗從容地侃侃而談。他和他旁邊的學生楚桑都是一襲灰布舊布袍,看起來卻是感覺迥異。
這種感覺不是衣著,而是氣質,左光斗雖然穿著寒酸,卻神情自若儼然自得,有古君子風範,氣質來源於自信;而他的學生楚桑也是身材偏瘦,但長瘦的臉顯得蒼白,可能是經濟不寬裕,營養不良導致臉色不好,略顯頹廢,就像一個不得志的落魄書生一般。實際上楚桑是都察院都事,正七品朝廷命官。
左光斗念出昌言這個表字,總覺得很熟悉,卻不知在哪裡聽過。這時張問又向左光鬥旁邊的楚桑執禮道:“末學見過楊先生,未請教楊先生表字。”
那三十來歲的瘦子才是楚桑,自稱楊清,回禮道:“不敢不敢,後進表字青陽。”張問不覺莞爾,這楚桑一時沒想到表字,就用了真的,這下可好,姓名陽青,表字青陽。
左光斗猛然想到,昌言不是浙江鹽課提舉張問的表字?頓時又多看了幾眼張問,見其相貌方正脫俗,一副翩翩君子的外貌,舉手之間,自有一番從容不迫,左光斗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也不點破,泰然坐之。這時響起一陣鞭炮聲,一塊石碑被人抬上臺階,後面還有鄉民絡繹扛來一袋袋食鹽,是從張問的船上運過來的。
鄉老長身道:“有我張氏族人,張亮節,北直隸生員功名,聞浙江鹽價攀高,黎民欲求薄滷奉其親而不得,惻然焉,思先賢之教化,運鹽往鄉里,使孝者有鹽奉親。此古君子之風,足可彰顯而教化世風……”鄉老說罷,又走到石碑面前高聲讀著上面的記錄這次善舉的短文,在碼頭立碑紀念,碑的名字曰:薄滷奉親。
張問自然自謙一番。
於是張問給左光斗的第一印象應該很好,左光斗覺得張問是可以相交的人,話也不覺多了一些,問道:“不知昌言對浙江鹽價有何見解?”
“學生不敢妄言。”張問看了看左右,大夥都在相互勸酒吹捧,左光斗旁邊的楚桑不再說話,悶頭吃個不停,像餓死投胎的一般。儘管沒人注意這邊,但是也是公眾場合不是。左光斗聞言摸著鬍鬚笑而不語,趁張問勸酒的時候低聲道:“請昌言宴後到小舟中一坐,如何?”
張問心下大喜,但面上卻恭敬地說道:“不期在此鄉宴上巧遇大人,又聞鄉老言,大人已考察民情多日,學生願多聞指教,增長見識。”左光斗點點頭,便不再說話。
宴席罷,眾人紛紛陸續告辭,張問也同左光鬥一起離開,卻見楚桑並不走。張問好奇,回頭見他正在收拾殘羹冷飯,這種寒酸行徑無疑受到了眾人的鄙夷。張問不禁問左光斗:“楊先生在做什麼?”
“別管他,咱們出去等。”左光斗沒有表示出任何感情,冷淡地說了一句,便一拂長袍,出了堂門,張問自然跟著出去。
等楚桑出來時,他的手裡已提了一大袋剩菜剩飯,默默跟在後面,也不說話。一行數人走到村口,見有幾個衣衫襤褸的人端著破碗在討飯,那些人骨瘦如財,張問見罷也不禁惻然。
這時候楚桑便走上去,將口袋裡的剩飯分給眾人,楚桑回頭對張問和左光斗道:“他們是不嫌剩飯的。恩師說莫以善小而不為,學生謹記。”
張問愕然道:“我送的鹽,怎地沒他們的份?”要知道現在一斤鹽就可以買幾百斤米了。
楚桑頭也不回道:“這些是流民,不是張家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