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謹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永寧侯對裴謹澄那副活見鬼的神情視若無睹,兀自冷聲道:“你道桑枝囂張跋扈?那春草在那祖孫二人額間烙字,剝其衣衫,囚於鎏金鳥籠之中,強令跪地說書,這般行徑,比起你說的“跋扈”二字,孰輕孰重?”
“她還算是名門貴女嗎,簡直就是惡霸。”
“一日未能求得那對祖孫的寬宥,此事便如懸頂之劍,永成心腹之患,不知何時便會落下。”
“她受些教訓,斂斂性子,是應該的。”
“她是去你面前哭哭啼啼了,還是去你面前搬弄是非了?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她的小心思如此上不得檯面。”
永寧侯神色端凝,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裴謹澄語塞。
吞嚥了幾口口水,期期艾艾道:“父親,一碼歸一碼,您得就事論事啊。”
永寧侯:“就事論事?”
“那便就事論事。”
“是桑枝勾搭成景翊了嗎?還是成景翊既要又要,吃相難看?”
“再者,桑枝終究是個姑娘家,再過個一兩年,總要尋門好親事出閣的。常言道‘遠香近臭’,待她嫁入高門,與侯府互為倚仗,彼此扶持,自然是一榮俱榮。到那時,還怕她改不了這倔性子麼?”
“謹澄,聽為父一句勸,忍一忍。”
“桑枝的價值,遠勝過春草。”
不得不說,永寧侯的想象很美好。
裴謹澄咬牙。
忍一忍?
他還不夠忍嗎?
“父親,就裴桑枝這副粗鄙惡毒的德性,能尋到什麼好人家。”
永寧侯冷哼一聲,眼鋒如刀地斜睨一眼:“她這性子分明最肖為父,能差到哪去!”
“況且這世道,多的是睜眼瞎的王八專挑綠豆看!”
“你莫要因心中的成見,狗眼看人低。”
裴謹澄眉心緊蹙。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父親說起話來好像也變得又賤又毒。
“父親如此煞費苦心地栽培她,難道就不怕有朝一日她羽翼豐滿,徹底掙脫您的掌控,反倒成為反噬侯府的禍患嗎?”
裴謹澄曾面對面感受過裴桑枝的瘋癲和殺意,遠沒有永寧侯樂觀從容。
永寧侯不以為意,語氣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傲慢:“離了侯府加持,她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罷了。這高門大戶的主母之位,豈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能坐得穩的?”
“以她清醒理智的頭腦和精於算計的性格,斷不會做出這種損人又不利己的蠢事。”
永寧侯的傲慢源於孝道、尊卑、父權三座大山。
巍然不動的山在,永寧侯就會永遠自詡立於不敗之地。
裴謹澄啞口無言。
永寧侯繼續道:“謹澄,你是世子,當有格局和心胸。”
“在這一點上,你不妨向桑枝學學。”
“腦子是用來權衡利弊的,不是用來偏聽偏信,意氣用事的。”
裴謹澄無語至極,根本說不出話。
他看明白了,父親只是話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早就被裴桑枝灌下的迷魂湯灌暈了。
“父親大人,他日您必當悔悟今日對裴桑枝之縱容。”
永寧侯頓感晦氣,沒好氣道:“你若實在閒極無聊,不如就去替春草把爛攤子收拾乾淨。”
“我是她父親,難不成她還敢弒父!”
裴謹澄怒氣衝衝而來,失魂落魄而去。
這日子,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