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飄飄的說辭,毫無分量,也毫無誠意。
裴桑枝心下不屑,譏誚暗藏,面上依舊是淚眼婆娑,孺慕之情溢於言表。
仰頸拭淚,明瞳灼灼的直望進裴謹澄眼底,哽咽著虔誠相詢:“大哥會對我好嗎?”
既要惺惺作態標榜公允,何妨將其奉上神壇高高供起?
這般人物雖陰險偽善,卻也命門昭然,猶若金漆木偶空懸高閣。
軟肋明顯的很。
“桑枝從兄義,譬之藤蘿附喬木,不畏斫伐也。”
“大哥,可願作藤蘿之百年喬木?”
裴謹澄胸口堵的慌。
一雙冷淡的眼眸似是被冬日寒氣浸染,深沉的讓人心驚。
四目相對,越發心塞。
裴桑枝意欲何為?
公然將小女人家的拈酸吃醋擺在明面上,要求他一視同仁?
“你我兄妹,自當休慼一體。”
“枝枝,如此可能安心了?”
話音落下,裴謹澄頭一次見裴桑枝那張瘦巴巴的小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隱隱沖淡了縈繞周身的晦氣和苦相。
是不是他先入為主的偏見過於濃郁了?
裴謹澄不由得捫心自問。
罷了,就從指縫間施捨些明珠多餘的疼愛和物件給枝枝吧。反正枝枝沒見過世間,平平無奇的東西亦會視若珍寶。
家宅安寧和樂為重。
將裴桑枝捏在手心為重。
今日的鬧劇,絕不可再現。
裴桑枝佯作察覺不出裴謹澄翻湧起伏的心念,伸出粗糙的滿是厚繭和毛刺的手指,拉住了裴謹澄的袖子,學著裴明珠一貫的撒嬌模樣,溫溫柔柔笑著道:“我信大哥。”
“大哥無愧上京百姓的美譽。”
下一瞬,手指劃的裴謹澄的袍袖勾絲破損,錦衣突現瑕疵。
裴桑枝的笑意被歉疚和恐懼所取代。
供起來,戴高帽,溫聲細語灌迷魂湯,整個流程行雲流水。
裴謹澄的心情像是吞了死蒼蠅般噁心,偏偏還得顧及體面,不能甩開,故作大度從容:“無礙,一襲衣袍而已。”
“嬌養些時日,便可指若削蔥根。”
“對了……”
裴謹澄頓了頓,狀似無意的試探著:“枝枝識得字,讀過書?”
舉止粗鄙,然言談有物,不像目不識丁的草包。
倘若,裴桑枝過去十幾載當真如所言般煎熬、痛苦,又豈會有讀書習字的機會。
這隻能說明,裴桑枝在說謊!
裴桑枝不慌不忙,坦然自若應對:“不怕大哥笑話,年幼時,養父母曾將我典給留縣的梨園伶人,端茶倒水,灑掃打雜。耳濡目染之下,僥倖識文斷字,讀過些戲文。”
“我自知不倫不類,比不得大哥腹有詩書氣自華。”
裴謹澄愕然。
“你曾賣身為奴?”
還是給下九流的戲子為奴為婢!
一時間,裴謹澄說不清是驚訝多一些,還是羞恥多一些。
裴桑枝灑脫一笑,細眉微挑,淡聲道:“我沒的選。”
“或許,我的命真真如草芥般頑強,春風一吹,遍地青青。”
“還好是我,若是明珠,怕是扛不過日復一日的折磨和虐待。”
“不過,我相信,只要有大哥在,我的來日之路定會光明燦爛。”
裴謹澄莫名覺得,似有一股冰雪山巔的風颳過,通身涼涼沉沉,還有些許瘮人。
可,眼前的裴桑枝是那麼的弱不禁風,軟弱無害。
裴桑枝適時遮掩口鼻,打了個噴嚏,而後福了福身:“大哥,我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演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