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竟是侯府的千金?”榮妄挑眉,漫不經心的摩挲著手指上的玉扳指,陰陽怪氣的輕嘖一聲,恣意道“小爺眼拙,屬實未看出來。”
“沒想到,裴侯爺穿金戴銀,裴小姐卻樸素的泯然於眾。”
“莫不是什麼上不得檯面的外室女,其母是侯爺從花樓贖回的娼妓,這才在大喜的日子依舊得冒著風雪在祠堂外罰跪?”
“若不是小爺來的及時,令千金就要葬身火海了。”
榮妄說的隨心所欲,絲毫不顧及姍姍來遲的永寧侯夫人莊氏的臉面。
莊氏臊的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攥了攥帕子,恨恨的咬著後槽牙,硬擠出笑來,朝著裴桑枝招招手:“還不快些向榮國公見禮,拜謝他的救命之恩。”
裴桑枝暗嗤一聲,面上適時地露出驚恐之色,身如抖糠,先是後退一步,又怔在原地,像是猛然意識到於禮不合後,方強忍著害怕,走上前來,撲通一聲,乾乾脆脆地跪在地上,情真意切:“民女裴桑枝叩謝榮國公救命之恩。”
這一刻,裴桑枝有種前世今生交錯重疊的恍惚感。
彷彿兩條斷流了無數載的長河,又一次流水潺潺,浩蕩入海。
榮妄的眼中不變的是矜傲不羈,戲謔與清明交纏,一如那年的風雪拂過滿山荒涼。
唯有榮妄自己,是漫天風雪裡最驚心動魄的亮色。
隔世重逢,榮妄當得起她一跪。
“倒是實誠。”榮妄摩挲著玉扳指的手一頓,眼波流轉,意味不明。
頓了頓,輕笑一聲,拖長聲音,乍一聽好似黏著蜜糖,繼續道:“不過,堂堂侯府千金缺衣少食也就罷了,竟還不通規矩禮儀,永寧侯府的家風讓小爺大開眼界呢。”
“永寧侯府,裴四姑娘……”
“一場好戲,小爺真真是不虛此行。”
“無涯,討了診金回府,不耽擱裴侯爺修葺祠堂了”
“老夫人最是喜歡聽上京城裡的新鮮事了,尤其是什麼為母不慈,為父不仁,一碗水端不平。”
榮妄站起身來,厚實的狐裘滑落在地,好巧不巧的將裴桑枝罩在其中。
黑暗和柔軟,陡然而至。
裴桑枝貪婪的汲取著暖意,眼眶和鼻腔有剎那酸澀。
她恨!
她真的好恨!
血脈相連的親人不及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可笑!
可悲!
視線所及,金絲雲紋硃紅錦袍衣襬,緩緩消失。
榮妄一走,看戲的賓客們少了拘謹和忌憚,像是卸下枷鎖般,開始七嘴八舌交頭接耳。
“這實在不像話,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總歸是親生女兒,既然認回來了,不想方設法補償也就罷了,竟還可勁兒磋磨苛待。”
“瞧瞧那衣襟上的腳印,但凡講究守禮些的人家,莫說是千金閨秀了,就是簽了身契的僕婢侍從,也萬沒有被隨隨便便動粗施暴的道理。”
“看不出來,永寧侯府的郎君還是擅拳腳功夫的勇士。”
“呸,對血脈相連的弱女子動手,算哪門子的英雄好漢。”
“真假千金的閨名就足以看出上心與否,桑枝、明珠,不辨自明。”
“過繼的就是過繼的,行事作風沒半分老勳貴的敞亮和大氣。”
最初還是低聲私語,但隨著附和的人越來越多,議論聲也隨之升高。
莊氏無處可藏,臉色乍青乍紅,硬著頭皮找補道:“愛之深,責之切。”
“父母之愛子,則為計之深遠。”
“她長於鄉野,混跡於市井,性情頑劣,不服管教,溫言軟語相勸難改其頑固惡習。”
“今兒責罰於她,也是她言行失當在前。”
裴桑枝:嘔啞嘲哳難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