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景翊又仔仔細細看了遍素帕上的字跡,輕嘆一聲。若非祖父脅迫,逼他太甚,他怎會忍心讓明珠做妾。
罷了。
妾室之名,不過一時之分,豈能困囿一生。
時移世易,他日扶正,未可知也。
裴桑枝容貌鄙陋,舉止粗俗,既無才情,亦乏慧質,實非長袖善舞之輩,難堪正妻之任。
“來人,去取上好的紅綢錦緞、龍鳳喜燭,備幾罈陳年佳釀,再命人剪些吉祥喜字窗花,務必將明珠院佈置得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成景翊眉梢帶笑,朗聲吩咐道。
明珠院本就是為他和明珠大婚準備的。
眼下,明珠雖屈居側室,但他當竭盡所能自己,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予明珠以最周全、最妥帖的安置。
見四下寂然,無人應聲,成景翊轉身欲催,正對上成尚書那雙山雨欲來的眼眸。
心頭一凜,手中素帕不由自主地滑落在地。
“父……”
“父親。”
成景翊心頭驀地一虛,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成尚書面色陰沉,冷哼一聲,抬手揮退僕從。
待房間只剩父子二人,他猛然揚手,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成景翊臉上。
“孽障!”他厲聲喝道,“你當真看不清如今的情勢嗎?”
“紅綢錦緞、龍鳳喜燭、喜字窗花?”
“要不要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替你把裴春草娶回府!”
成景翊耳畔嗡鳴驟起,喉頭一緊,聲音發顫:“父親!您對兒子納明珠為妾一事不是欣然應允的嗎?”
“您不是親口說過,裴桑枝命裡親緣淺薄,即便有裴老太爺撐腰,也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日。永寧侯府的根基終究在侯爺父子手中攥著,而明珠盡得父兄如珠如寶的疼寵,哪怕眼下暫落塵埃,來日定能鳳還巢,重登高枝。”
他深以為然。
所以,在他心底,他從未放棄過讓明珠做他的妻子的念頭。
成尚書被親生兒子質問,面色愈發陰沉難看,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今時不同往日!你耳朵裡是塞了豬毛不成?外頭風雲變幻,你卻充耳不聞,整日裡只知沉溺兒女私情!”
“今日起,裴謹澄就不再是永寧侯府世子了。”
成景翊大驚失色,下意識駁斥:“不可能!”
成尚書唇角勾起一抹譏誚,冷笑一聲:“怎麼不可能?”
“陛下的聖旨已到了永寧侯府。”
“是裴駙馬親自入宮上奏請旨,永寧侯不僅未加阻攔,反倒親手在奏表印了私印,連侯府的大印都一併蓋上了。”
“聖旨上寫得明明白白,裴謹澄私德有虧,不修禮法,屢犯尊長,實乃大不孝之人,不配承襲侯府爵位。”
裴謹澄這輩子算是徹底毀了!
如同被烙上黥印的囚徒,那聖旨上的字字誅心,怕是要跟著他進棺材了。
成景翊身形猛地一晃,踉蹌著扶住身旁的椅背才堪堪站穩。
永寧侯府究竟發生了什麼驚天變故?
明明,裴謹澄是永寧侯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又素有“懷瑾握瑜”的美譽,怎會在一夕之間就被扣上大不孝的罪名?
還被褫奪了世子之位。
而,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明珠又遣人送來書信,情真意切地請求入府為妾,只盼他能給她一方棲身之地。
難不成,是裴桑枝倚仗裴駙馬之勢,在侯府作威作福,肆意欺凌明珠以洩私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