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成府兒郎?
不可能!
絕不可能!
公主殿下的遺憾又不是成老太爺,而是已故的榮後。除非哪天成家的兒郎改姓了榮,或許還能讓他多瞧上一眼。
更何況,榮妄對桑枝並非無動於衷,說不定哪天就能修成正果。
元和帝心中驚異更甚。
往日裡,裴駙馬對永寧侯府那些烏煙瘴氣的人與事,向來是避之唯恐不及,今日卻一反常態,竟主動湊上前去。
心下這般想,便也這般問出了口。
裴駙馬聞言,神色微動:“說來也奇,就在桑枝前往佛寧寺請老臣下山前夕,老臣夜來忽得一夢,見公主殿下翩然而至。”
“雖不知此夢是否意在囑託老臣照拂桑枝,然世間之事,寧可信其有。不過是舉手之勞,若能以此告慰公主在天之靈,老臣心中也便安了。”
這也不算說謊吧。
他確實是因公主殿下而動容的。
元和帝將信將疑,然轉念思及此事終究是侯府家事,自己日理萬機,實在無暇深究,便也作罷,不再多問。
繼而溫言道:“既已下山歸府,正該頤養天年。讓你那些兒孫們好生盡孝。”
“你且先回府,聖旨稍後便至。”
話音落下,元和帝的眸光已轉向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摺。
裴駙馬很識趣地沒有討嫌,再行跪拜大禮後,低眉順眼,悄然退出了華宜殿。
細究起來,他在陛下面前是沒有半分情分可言的。
但,他的命好。
便如陛下所言,陛下一日念著有外祖、舅父、母親、公主殿下,昔年傾力相助榮皇后的功勞,那他就一日能倚仗這份恩寵橫著走。
裴駙馬坐回候在殿外的軟轎上,一下又一下地輕捶著火辣辣作疼的膝蓋,一邊感慨他的命怎麼這麼好,一邊懊惱剛才在華宜殿裡跪得太實誠了些。
老胳膊老腿的,重重一跪,感覺散架了似的。
……
華宜殿。
殿內龍涎香嫋嫋,卻掩不住元和帝眉宇間那一絲幾不可察的遲疑。
李德安垂手而立,目光悄然掠過元和帝手中那支懸而未落的硃筆。
李德安心下明瞭,恭聲道:“陛下,侯府這樁醜事,可要老奴派人去查個明白?”
元和帝輕嘆一聲,緩緩搖頭道:“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深宅大院裡的陰私勾當,就如那院牆上的藤蔓,看似不起眼,卻枝繁葉茂層出不窮。朕雖為天子,又豈能事事插手?”
“說到底,不過是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罷了。”
“朕憂慮的是……”
元和帝蹙蹙眉,終是沒有說出口。
李德安在心中默默接話,憂慮的是,榮國公有沒有髒了手。
一直以來,榮國公對永寧侯府的嫌惡都是不加掩飾的。
陛下欲言又止,即便他有心寬慰,此刻也只能緘默無言。
殷紅的硃砂墨滴落在奏疏上,緩緩的洇開。
元和帝驀然回神,眸中閃過一絲黯然,揚聲道:“順全,將朕私庫中那方羊脂白玉璧取來,你親自給明熙送去。”
明熙是崑山美玉,沒必要因頑石自降身價。
李順全恭聲應下。
待李順全離開後,元和帝邊垂首批閱奏摺,邊狀似漫不經心道:“寧華和明熙之間,至今還是毫無進展嗎?”
李德安老老實實:“榮國公待六公主甚是冷淡,不曾假以辭色。”
元和帝輕抿薄唇,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這保媒拉縴的差事,竟比批閱奏章、權衡朝政更令人勞神。
倒不是他這個為人君父的存心自賣自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