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梧院。
拾翠一邊輕手輕腳地伺候著裴桑枝梳洗,一邊低聲問道:“姑娘,昨夜之事,奴婢能否傳信稟明國公爺?”
裴桑枝執起素絹輕拭頰邊水珠,眼波未動便脫口道:“自然可以。”
“但凡他欲知曉的,但凡能引他展顏的,你儘可說與他聽。”
說到此,稍頓了須臾,指尖輕捻帕角,尾音綿長似柳絲輕曳,眸光流轉間落在窗沿那尊青瓷瓶中的梅枝上,折出一支,遞與拾翠:“替我給榮國公捎句話。”
“就說……”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在她心中,不是梅花不同,而是榮妄不同。
拾翠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條縫兒,鄭重其事的接過梅枝。
她太喜歡去傳信了。
從今日起,她就是姑娘和國公爺之間的信鴿。
……
天已大亮。
榮妄眼下浮著兩抹淡青,眸中倦意沉沉,憊懶的握著湯勺,心不在焉地攪動著瓷碗裡的粥。
老夫人目光在榮妄身上來回打量了幾番,終是忍不住蹙眉道:“昨兒夜裡是去做賊了不成?”
“還是說……”
“咱們家風華絕代的小孔雀,昨夜又對著誰開屏了,偏生還沒有得償所願?”
榮妄聽罷此言,沉吟良久,忽抬手輕揮。
左右侍立的丫鬟小廝見狀,皆屏息斂容,悄聲退下。
待頤年堂只餘二人時,榮妄哀聲嘆道:“老夫人,我恐怕患了眼疾和心疾。”
他苦思冥想一夜,卻越想越疑惑。
彷彿置身於一片濃霧之中,四周朦朧不清,連自己的輪廓都難以辨認。
可奇怪的是,裴桑枝的身影卻格外清晰。
那張瘦削得幾乎脫相的臉,在他眼中、在他心中,卻如春花般動人。
沒錯,他一夜未眠,也想了裴桑枝整整一夜。
榮老夫人一驚:“眼疾?”
“心疾?”
“可喚徐院判瞧過了?”
“是不是舊毒未清除乾淨……”
榮妄微微搖頭,溫聲答道:“老夫人,我身子無礙,康健得很。”
“是……”
榮妄欲言又止,白玉般的面頰泛起淡淡紅暈,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角:“是我瞧著一個長得平平無奇的姑娘,竟有一種驚為天人的感覺。”
“見她笑,像是得見春日漫山遍野的爛漫春華。”
“聽她說話,心頭便似撞鹿,怦然之聲震耳欲聾。”
“徐長瀾說,的確是病了,是傳聞中的相思病。”
“老夫人,我不確定怎樣才算是對一個女子動心。”
說實話,裴桑枝算不上漂亮,但她身上有種攝人心魄的魅力。
就像一株向陽而生的奇異的樹,帶著與生俱來的自信與張揚,骨子裡透著不羈的野心,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這種由內而外綻放的光彩,遠比驚豔的五官更令人著迷。
世人能否慧眼識珠,那是世人的造化。
而他何其有幸,一眼就認出了這顆真正的明珠。
榮老夫人聞言,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色稍霽,卻仍忍不住斜睨了榮妄一眼:“你說的可是永寧侯府的裴桑枝?”
賣這麼大個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