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去滬海跟平京,都沒到過這種全新豪華場所。其實上輩子四十年他也沒去過,只是手機上小影片見得多。
尤其是據說現在極為罕見的電梯,還是司空見慣了:“你好,我們吃飯,到幾樓?”
這年頭還有個特點是幾乎不太衣冠看人,因為穿得都好不到哪裡去。
應該是高檔賓館大堂的接待人員,被讓衛東這種大方態度給影響,笑著指引到電梯間:“皇后餐廳,三樓。”
讓衛東儘量繃住漫不經心的按了電梯鈕,回頭看見一身舊白襯衫和黑色長褲、黑布鞋,蓬頭亂髮兩條長辮的沈三姐整個表情居然丟魂落魄了。
心頭更是哈哈哈,叫你當初還想騙我錢,跟我搞什麼仙人跳!
現在土鱉傻逼了吧。
結果沒想到電梯門開了,居然有個大媽坐高凳上售票!
然後離奇的是倆小賊偷看眼姐姐。
沈翠月低頭說了句:“到三樓吃飯。”
就不用買票。
讓衛東已經覺得有點不對了,這麼熟悉嗎?
等電梯門在富麗堂皇的餐廳樓層開啟,鞠躬迎接的迎賓看見人都愣了下,然後其中一位開口:“三小姐,好久不見。”
讓衛東震驚!裝逼裝成大傻逼了嗎?果然沈翠月嫻熟得像回家:“小包間吧,乾煸牛肉絲、蒜泥白蹄、冬菇燒、醬燒腰花,再來個半湯魚,行嗎?”
最後倆字是問的讓衛東,而且她這一直低眉順眼的樣子,讓迎賓們對這穿運動衣的年輕人都態度陡變。
硬繃著點點頭的讓衛東直到在典雅豪華的小包間坐下,迎賓倒茶擺盤後退下,才有機會開口:“以前經常來?”
學的還是施局長的態度,淡淡的拿腔拿調。
他之前熟悉最大的領導也就這個層次。
哪怕後來見過商州市領導,在平京座談會也見過這呀那的。
但能做到的也就這個地步。
沈翠月臉上的表情痛苦極了!
慢慢開口:“前年這裡重建落成,開業典禮我們跟著祖輩來當嘉賓,去年三月我的十八歲生日宴就在這裡舉辦……出事前,幾乎每週都要來這裡吃個兩三回。”
讓衛東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哎喲,可以啊,仙人跳的收入挺不錯,都什麼年代了,坑蒙拐騙偷摸扒竊的撈偏門還能當這裡的嘉賓?”
倆小賊子果然也是來過不少次的樣子,安穩規矩的坐在椅子上。
只是未成年可能就體會不到那種天上地下的巨大反差。
譬如沈翠月就顯然被讓衛東的無心之舉徹底擊垮:“民國這裡就叫皇后餐廳,是紅幫五太爺的產業,我們家二爺是他弟子,也是廚子管事,所以後來五太爺跑了,是二爺帶著人把餐廳撐起來公私合營,直到他前年去世,這裡都一直有二爺指導參與,不過他成分不好,工資收入都很低。”
讓衛東猜測:“所以你們才幹些坑蒙拐騙的事情維持生計?”
沒想到沈翠月搖頭:“那是我們家本行,我們家本來姓沉,魯東人,抗戰前在北方就是幹這些,家裡有不少人參加了抗戰,婦孺老人逃到這邊陸續有子弟拜了碼頭才加入紅幫門下,二爺姓許,和我們祖輩也是幫會弟兄,為了在碼頭邊討生活出頭,這沉字不吉利,祖輩才改名姓沈,暗八門的沈門。”
讓衛東跟聽評書似的,正好服務員送菜進出,他慢慢消化下:“真有什麼門派?”
倆弟弟看著美味佳餚都使勁咽口水了,卻依舊眼巴巴看著不動筷。
沈翠月也看著讓衛東示意,這貨反應過來才拿起筷子:“吃吧,暗八門什麼意思?”
果然這三姐弟都是不緊不慢的節奏。
哪怕倆孩子歡喜極了,也保持住那點節奏,讓衛東甚至下意識的想起章蘭芝似乎也有點這個調調,但沒這麼嚴謹。
沈翠月也是淺淺的嚐了一口,給讓衛東挾過菜,放了筷子才說話:“蜂麻燕雀,金瓶彩掛,花葛攔容,評團調柳,這就是江湖上常見的十六個行當,其實有些都是交叉的,譬如蜂是團伙騙錢,麻是靠迷信惑眾,燕是帶了女色,雀是使用暴力,這是騙術四大類,花是賭博出千,葛是行刺暗殺,攔是響馬搶劫,容是扒竊偷盜,這八門就是上不得檯面,其實江湖上最多的暗八門,金瓶彩掛,評團調柳就是算命、評書、戲班之類的明八門,看似風光,大多還不是我們暗八門中人。”
說到蜂麻燕雀的時候指了指自己,花葛攔容卻把手指在兩個弟弟間移動,後面她還傲然了。
讓衛東又沒忍住拍下桌子:“這種事情得意個屁!”
第二次說這話了,沈翠月眼裡頓時黯然下點頭:“東家說得對,敢問東家貴姓。”
讓衛東其實整個人有點恍惚,詫異自己剛才怎麼突然就拍桌子了。
因為說到蜂麻燕雀時,沈翠月隨著手勢似乎做了個什麼眼神表情,彷彿有瞬間的風情萬種,讓衛東就好像看見董雪瑩那樣的小少婦在對自己欲語還休的輕笑。
讓他下意識的抗拒。
當初在那個批發市場匆匆交手,都沒這種感覺。
更離奇的是這黯然下去後,對面坐的又變回那個平平無奇的女子,哪裡有女色可以騙人了。
所以皺緊眉定住心,讓衛東才開口:“你到底想幹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