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1月份,新的一年開啟。孟買街頭沒有元旦假日的熱鬧,氣氛反而越來越緊張。示威抗議的人群就像海浪,每打過一個浪頭,另一個浪頭又在後面洶湧而來。
小販們不再頻繁的上街,一些幕民攤位的店主,乾脆關門大吉。
經驗豐富的他們知道,此時的孟買就是一個火藥桶,兩個教派任何微不足道的衝突,都可能釀成暴動。
空氣中的劍拔弩張,讓外國人都不敢大肆的走上街頭。羅恩的生意顯而易見的陷入低谷,比雨季更嚴重。
接近兩百人的龐大隊伍,現在散去了一半人。他們有的或許加入了示威的人群,有的或許躲在了家裡。
羅恩不關心也在乎,這趟混水最好一點也不要沾身,否則麻煩無窮。
格蘭特區貧民窟,也就是阿南德他們住的地方,甚至用木板擋住了入口和出口。
泰吉.阿里治下的民眾,有印度教徒,也有幕民。往日裡大家相互幫助,但如果外面有暴動,那誰也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
他不想讓往日和睦的鄰里兵刃相見,所以封鎖整個貧民窟是最安全的做法。除了阿南德和維諾德他們少數幾個人,大多數居民都不再外出。
這場突如其來的對峙,打亂了羅恩所有的計劃。不僅生意沒得做,就連新買的地也只能先撂荒。
他原本打算讓人把那裡收拾一遍,然後網羅幾個人才琢磨廉價電器的事,結果現在根本找不到人。
無所事事的羅恩,只能先到利奧波德酒吧打聽點訊息,順便迪讓他們也有點事想請他幫忙。
“孟買在變壞。”迪讓悲天憫人的嘆了口氣。
“你他媽說的一點都沒錯!”維拉傑重重放下酒杯,“街上的那些混球,完全是在趁機鬧事!”
“我說的不是外面示威的人,是整個孟買都在變得更糟。”
“噢,老兄,你又有什麼高見?”維拉傑挖苦了一句,他最近心情很糟,他的馬術表演生意受到了影響。
“幾年前我剛來孟買的時候,開啟公寓的窗戶,外面往來穿梭的是一隻只鸚鵡,現在看到的卻是紛飛如雨的塑膠袋。
出門時如果你敢不關窗,等你回來時保證地板上都是黑色的沙塵,還有讓人大開眼界的各色垃圾。
殘留糖漿和奶油的甜筒冰激凌外殼、牛奶包裝袋、沾滿檳榔汁的塑膠鍋蓋,甚至用完丟棄的嬰兒紙尿褲”
迪讓滿臉痛苦,他扳著手指一一列舉自己見到的垃圾。他的手指很白,指甲長,指緣底下藏汙納垢,黑的明顯。
“說到這兒.”他看向羅恩,“你得趕緊幫我找個人,我的公寓就快淪為糞坑了。”
“什麼?”羅恩從外面的街道上收回目光。
“水管工,我需要真正的水管工!我原來僱傭的那傢伙,一嘴沾滿檳榔汁的爛牙,他是我生平見過最壞、最卑鄙的人,我恨不得掐死他”
迪讓恨的咬牙切齒,他受夠了那傢伙。那個水管工的愛好是挑撥住戶間的關係,他跟迪讓樓上樓下的鄰居說,迪讓應該付錢修理大大小小所有的管道問題,再告訴迪讓:你要設法說服你那些鄰居,讓他們來出這筆錢。
兩頭拱火,然後殷切的期盼迪讓和樓上樓下的鄰居打起來。而他自己負責的工作,熱水器、水龍頭、抽水馬桶、下水道……沒有一樣是能工作的。天花板還漏水,一滴滴棕色液體不停地滲出來。
迪讓投訴過大樓的物業,但業委會的人說,大樓裡的所有水管統統不達標。外包的水管工也不歸他們管,偏偏排汙水管的介面又被封在了牆體裡。
於是居民私拆管道,隨意改動管道走向,導致水管都不走直線,無法正常排水。
越無法正常排水,越要隔三差五找人來修,私改濫拆,隨心所欲。結果越修越離譜,甚至把排汙管和進水管接到了一起。
“你能想象嗎?早上我刷牙的時候,等在水龍頭下的杯子裡,接的是棕色的、帶著臭味的可疑液體!”
“噢!老天!”維拉傑放下手中黃澄澄的啤酒,“你不該這時候說,或者至少等我喝完了這杯酒再談。”
“那樣我擔心你會吐出來。”迪讓聳聳肩,接著又轉向羅恩,“怎麼樣?我知道你手下的‘能人干將’很多,孟買這裡沒有你搞不定的問題。”
因為最近的示威遊行,迪讓連一個合格的水管工都找不到。他們都不知道都跑哪去了,說不定這就外面作亂的人群中。
“臨時應付一下沒問題,但想要徹底找到癥結所在,難度堪比讓印度教徒和幕民握手言和。”
羅恩隨時隨地都能從貧民窟裡調動人手,生活在那裡的人,職業五花八門。最多的就是清潔工、馬桶修理工、水管工這些和髒汙打交道的人,它們是達利特的專屬職業。
話雖這樣說,要追蹤下水道的走向,從頂樓直到一樓,整個過程會像走極盡曲折、分岔無數的盤山公路。
若把孟買的公寓樓比作一個人,那麼他已病入膏肓,有嚴重的血栓、動脈硬化,還患有惱人的皮癬。
“能應付就行,我準備過段時間換一個公寓。對了羅恩,你住的地方不錯,那裡的房租怎麼樣?”
“一萬二盧比一個月,馬桶從沒堵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