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的事兒!”
老頭不再追問,真的轉移了話題:“聽說昨天你是把我抱下樓的。”
“哪啊,你把我抱下來的。”
老頭嘿嘿一笑:“養兒防老,到底是用上了——感覺怎麼樣,你爸我還是有點分量吧?”
我說:“跟兩箱蘋果差不多。”
“小兔崽子!”
我忽然有感而發道:“爸,我跟你真是學了不少東西。”
老頭被我說得一愣,見我不像開玩笑,居然有點不自在,頓了頓道:“你小子又憋著壞呢,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這話其實也是實話,展開來說,我從老頭身上學會了花錢摳摳搜搜、爹味兒、小買賣人的世故和油滑,當然,還有那句“小兔崽子”。
有的人一輩子都在治癒童年。這話現在大行其道,除了個別人童年真的無比悽慘外,更多的是給自己的失敗找個託詞,我跟老頭學的大多不是好習慣,但我也沒覺得有啥需要治癒的。
老頭對別人摳搜,對自己更狠,抽幾塊錢的煙,喝幾塊錢的酒,一件衣服穿十年是常態,老頭脾氣不好,但從來不會遷怒家人,跟我媽互嗆了幾十年,從來沒動過手(倒是沒少揍我)。
那年我還小,我們這下了一場暴雨把我家庫淹了,第二天陽光普照的時候我和我爸開啟庫門,發現所有水果經過浸泡和高溫蒸騰後都成了臭烘烘的爛泥,當時連我都覺得天要塌了,老頭進庫以後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說趕緊進冰箱,以後咱家吃果凍不用花錢了。
這句話我記了好多年。
劉振華說我和韓詩雅為人父母的水平在及格線上,我不知道該驕傲還是慚愧,確實,我本來能做到更好的,很簡單,在教育孩子這事兒上你只要起了“偷懶”和“不耐煩”的心思那註定是要扣分的,我基本上做到了“應扣盡扣”,我家老頭也一樣……
但就衝我爸那句話,我給他加10分。
我難得認真道:“爸,咱出院以後把菸酒都戒了,好好多活幾年行不行?”
我爸揚起頭,不屑道:“都戒了我多活幾年幹什麼?”
……
北方的冬天,天剛擦黑我媽就帶著一身寒氣進了病房。
我無語道:“讓你回去睡覺你咋又來了?”
“我還是不放心振華。”
然後我和我媽又互相勸退起來,都試圖把對方趕出病房。這次我沒拗過我媽。
我媽連晚飯也帶來了,我只好陪著老兩口吃完,又租了一張行軍床讓我媽過夜用,臨走,我還想最後再勸一勸我媽。
我媽看了看時間,手一揚堅決道:“你趕緊走!”
比二奶奶趕走白景琦還堅決。
在走廊上,我迎面碰上了昨天出急診的那個年輕大夫,我倆彼此都是一愣,然後我衝他笑了笑,他也衝我點了點頭。
相逢一笑翻舊賬……
下了樓,我忽然想起應該去神外拜訪一下陳子涵爸爸,人家幫了這麼大的忙,表示不表示的那是以後的事,起碼得問詢一下陳子涵的近況,陳子涵出事後,頭兩個星期我還偶爾問一句劉振華,得到的答覆是一直沒來上課,這一個多月過去了,好賴得有個信兒了不是?想到這我“咔”一下轉身朝電梯走去,邁出去兩步覺得這麼幹挺冒昧的,還是以後找機會再說,於是又“咔”一下轉了過來,為了不讓人覺得我是神經病,我來了個即興小表演:透過撓頭、摸褲兜讓觀眾無障礙看懂一個人忘了東西要回去取,又發現已經帶了的劇情……
來到車上,我言簡意賅地對小吳說:“回家。”
車子匯入馬路,我莫名地覺得太過安靜了,把電臺聲音調高一點,又是廣告時間段,一如既往地紛繁浮誇。
“你咋不說話了,是沒找到有閤眼緣的嘴嗎?”
世道變了,小吳都學會保持沉默了!“你想套我話,我得防著你!”小吳借了一張正在給不孕不育專科打廣告的嘴說。
“哥錯了,以後不了。”
“其實就算我想說你也只能聽到嗶嗶嗶。”
“聊天可不就是瞎比比嗎?”
小吳道:“不是比比,是嗶——嗶——嗶——禁音知道吧,我0號給我設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