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姨收拾紙殼子,浩浩嘴裡嚼著砂糖橘,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東張西望。
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矮胖子揹著手轉悠過來,臉上的傷結了疤,正是張彪,他顯然是看見許姨母子了,這一刻,前幾天的場景重現,我和老王都盯著他看。
張彪掃了一眼許姨,假裝沒看見,隨後賤兮兮地對李萍道:“忙著呢?”
李萍冷淡地點了下頭。
按說他這就可以滾了,但是張彪沒有,我們都看出他還是想找回點場面,被榴蓮砸過之後,他的顏面無論從物理層面還是精神層面都蕩然無存,但要說形象一落千丈是不準確的——他以前也沒啥形象可言,屬於觸底沒反彈又挖了條溝。
張彪在我們兩個攤位前巡迴了幾圈,忽然指著我們攤兒前放各種柑橘的箱子道:“佔道了啊!”
市場對在外面擺放的水果有規定,底線是不能佔用公共區域,商販們一般約定俗成的做法是數磚,沿著第幾塊第幾塊磚擺,我們的箱子明明是在磚後面的。
張彪見我們無動於衷,他走到那個箱子前,用手掐著地磚往上比劃延長線,箱子的角有一點在他想象中的延長線之內。
“看看!是不是佔道了?”
老王踢了箱子一腳,使一角消失在延長線內。
“下次罰款啊!”張彪嚷嚷了一句。
老王沒有生氣,面帶微笑,用勝利者嘲諷失敗者的口氣道:“你臉不疼了?”
這時別的攤位上的老闆見我們榴蓮事件的“鐵三角”聚齊了,趕緊各自從攤前向我們聚攏,有的抓把瓜子,有的搬著小板凳,還有個別別有用心的把自家的墩布帶來假裝在我們門前打掃衛生——我們攤上那根墩布被李萍扔了。
張彪心有餘悸地往我們門口看了看,發現沒榴蓮後似乎暗暗鬆了口氣。
這就是他想象力匱乏了,這個季節,凍柿子凍梨都有秒殺他的能力!
張彪成了世界的中心,他自然也明白眾人都不懷好意等著看他捱打,他忽然冷冷道:“還有心在這看熱鬧呢,你們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眾人都笑眯眯地看著他。
張彪見自己說的話沒人在乎,跳腳道:“你們還不知道吧,前幾天副市長領了一幫南方的老闆在冷庫考察,那幫老闆要在冷庫建一個本市最大的水果物流中心,到時候你們就喝西北風去吧!”
人們都是一愣,然後嗡的一聲炸開了。
“放你的屁吧!”說話的是我們前面一排的老闆,五十多歲,姓孫,我們都喊他老孫,這大哥心直口快為人仗義,隱隱是前面那一排攤位的意見領袖。
老孫指著張彪鼻子罵:“扯謊不打草稿,冷庫哪還有地方?我給你10萬,你看能不能給我在那擠出一個攤位來!”
張彪冷笑道:“調料市場呢,前兩年就說那不景氣要改造,讓你們多喘了兩年氣兒。”
“嗡——”人們又炸開了。
調料市場是冷庫西北角上的一個大廳,裡面主要賣日常用的調料,以前還兼賣乾果,後來乾果全部遷出去了,調料市場便日漸萎靡,這東西利沒有那麼高,成了給日進斗金冷庫拖後腿的存在,好在它不賺錢也不虧損,就這麼不死不活地拖著。
事情就怕捕風捉影,關係到活路,商販們奔走相告,不一會整個市場都轟動了,張彪見他要的效果達成,得意洋洋地溜達到別處去了。
這會老孫周圍圍了一大圈人,有的議論紛紛,有的急赤白臉,也有懷疑張彪是信口胡說的,亂哄哄的鬧成一團。
老孫揮手道:“大家不要慌,現在一要弄清楚訊息來源,另外我們得先去市場管理處探探口風。”
眾人有了主心骨,一起道:“沒錯,都聽孫哥的。”
老孫對我和老王道:“峰子,自立,咱們三個先去找找管理處。”
老孫找我很好理解,老劉家兩代人在這個市場討生活,這就沒有不認識我的人,至於老王,他剛把張彪榴蓮摜臉立了威,也作一路諸侯。
攤子扔給李萍,我們和老孫直奔管理處,說是派三個人去,其實還是一大幫,管理處的負責人看我們氣勢洶洶的來,嚇得不輕,但是聽說了這事兒以後也是一問三不知。
不知道,沒聽說,沒下檔案啊。
老孫畢竟見多識廣,聽到“檔案”倆字一拍腦袋道:“對,這麼大的事兒真要有影兒的話政府也得先下個什麼檔案通知我們一聲。”
有人馬上分析道:“連張彪那種貨色都知道了,這事兒怕是傳開了。”
老孫看了下表道:“現在12點多了,這樣,大家有啥途徑有啥人脈都撒出去問,下午兩點半在我那再碰個頭。”
眾人轟然答應,四散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