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呢?”這是我見到這位客人說的第一句話,一邊推門而出。但是我知道他不會回答我,這個年輕人我認識,他叫董麟浩,市場裡的人都叫他“浩浩”。
浩浩二十四五的年紀,剃了一個周正的寸頭,搭上他橢圓的頭型顯得十分酷帥,他的羽絨服口袋裡露出半個毛線帽子,腰上還繫著一根粗麻繩,有一米多的富裕,隨便地在腰上又盤了一圈。
浩浩見我跟他說話,只是嘿嘿笑了兩聲。
老王從店裡拿了一個砂糖橘遞給浩浩,李萍在旁邊的店裡喊:“剝皮!”
話音未落,浩浩已經把砂糖橘連皮帶肉塞進嘴裡,隨著滋味一苦一甜,他的表情也一怒一喜。
是的,浩浩是個傻子,能在他這個年紀擁有如此清澈眼神的,只能是個傻子。
“哎呀忘了這茬兒了。”老王拍了一下頭,隨即也問浩浩,“你媽呢?”
“在這呢。”是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帶著溫柔和笑意,然後從一排店後面走了出來,她年紀其實不太大,五十來歲的樣子,但頭髮都已變成了銀絲,她推了一輛破舊的腳踏車走過來,腳踏車沒有鏈條,就是當小推車用,車後座上整齊地綁著一堆紙殼子。
浩浩一個帶皮砂糖橘吃完,看眼神似乎是徘徊在還要不要的猶豫裡。
“浩浩,吃了人家東西應該說謝謝。”老太太教育兒子。
浩浩毫無表示,我們也習以為常。
老太太姓許,我們都管她叫許姨,這是個苦命人,浩浩不到3歲那年得了腦膜炎,智力就永遠地停留在了那個階段,許姨的老公見情況不對馬上跑路,留下孤兒寡母自生自滅,許姨只有低保,在飯館打了一份工,再就是閒暇的時候四處撿紙殼子賣錢。
“許姨等會,給你準備好了。”李萍回店裡拿紙殼子,市場裡的人很多見這對母子可憐,都把紙殼子攢著給許姨備著,老太太是個要強的人,作為回報,她會把每個人店門口的垃圾、果皮打掃乾淨。
“謝謝妹子。”
就在這當口,一個挺胸迭肚穿了身保安制服的矮壯男人溜達到了我們這邊,李萍一看見他眉頭就皺了起來。
男人叫張彪,看著歲數比我還大,禿頂禿眉滿臉橫肉,是“好運來”水果市場的巡查,聽著厲害,其實就是個外包人員,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李萍的“忠實追求者”,但誰都明白就是見色起意,自打李萍進了這個市場,他就鬼一樣粘著李萍,有事沒事在附近轉悠,尋找一切機會和李萍搭上兩句話。
別看在女人面前這樣,在外人那這傢伙威風大著呢,對誰都是一副呵斥的口氣,聽說他家有個遠房親戚是市監局的領導才把他弄到這來的,商販們講究和氣生財,平時見了要麼喊“張管”要麼喊“張哥”,給這廝慣得氣焰十分囂張,之所以穿了一身保安衣服,是因為張彪覺得管人就得穿制服,硬從門房訛了一套。
張彪自命是李萍的“保護傘”,具體行動就是經常沒事溜達到李萍攤前,把地上的爛水果踢到別人門口,再勒令別人打掃,我和老王就沒少受這種氣。
張彪離著李萍攤兒老遠就掛上了一副涎皮賴臉的表情,卻先看見了許姨母子,頓時像獵狗見了兔子一樣嚷嚷起來。
“去去去,上別的地方撿破爛去。”
許姨自然認識張彪,堆個笑臉道:“我馬上就走。”
李萍已經在給她收拾紙箱子了,許姨嘴上這麼說,自然不肯真的馬上就走,她俯身撿起幾個攤位臺階下的爛桔子扔到了垃圾筐裡。
張彪見她搶了自己的活兒,喝道:“趕緊走!上午副市長帶著一幫外地的老闆去冷庫考察呢,你在這影響市容市貌,人家看見你不給我們投資了怎麼辦?”
許姨淡淡道:“誰考察也得讓窮人吃飯啊。”
這時李萍提著一捆紙殼子出來了,她滿臉嫌惡,但又不得不忍,勉強道:“張哥,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唄。”
張彪被許姨嗆了一下,臉紅脖子粗,連李萍的面子也不給了,惡狠狠罵道:“讓你滾聽見沒,這麼大歲數了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