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想要精研音樂的,應該去考專業的院校。那就是奔著人民藝術家而去的,而不是為了博出位當明星賺大錢。走上社會,就不能那麼任性了,京城師範大學的畢業生,很大一部分將來要走上講壇,為人師表,是被人尊稱為“先生”的體面人。
當下的流行樂隊,重金屬搖滾,嘻哈說唱,絕大部分都是奇裝異服的非主流做派,反抗權威,質疑傳統,講究彰顯個性。
理所當然,只能混小圈子自娛自樂的先鋒青年們,在廣大人民群眾心目中,形象比遊手好閒的街溜子也好不了多少。除非,名氣大到可以上電視臺表演,廣播電臺點播火爆,知名音樂人推薦,作品在街頭巷尾有一點傳唱度等等,才勉強有一點與國際接軌的文藝範。
所以,大學畢業,基本就等於飛揚的青春結束了。金尚所在的名為“小馬紮”的樂隊,也是無數隨風而逝的回憶中,不起眼的一個。
先將不需要的雜物送到廢品回收站,然後讓搬家公司把剩下的送回家,再找東家退掉倉庫,結清尾款後,已經十一點半了。
忙了一上午的金尚,緊趕慢趕來到校外“小四川”餐館,準備和“小馬紮”樂隊的成員吃一頓散夥飯。
與門口算賬的老闆娘打了個招呼,金尚熟稔地向著訂好的包間走去,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幾人正說得熱鬧。
“這幾年,著實委屈子文了,明明最出彩,卻不得不屈居貝斯手。”
語氣中透著淡淡的嫉妒與不甘,為自己的好友安子文打抱不平。
“沒辦法,玩樂隊就得花錢。全國各地來京城師範大學就讀的,農村窮苦家庭偏多。手頭寬裕,還願意砸錢玩新花樣的,太少了。”
小夥伴為自己叫屈,安子文也不是一點想法也沒有,略帶點老大哥義氣地說著貌似公道的話,
“金尚雖然傲氣了一點,人還是不錯的,對哥幾個夠意思了。”
“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好好的‘震點樂隊’,改成什麼‘小馬紮樂隊’,還非要當主唱。節奏吉他帶不好節奏,唱歌水平也就那樣,全是感情,幾乎沒啥技巧。你們說,就他那樣,幹什麼不好,偏要來折騰樂隊?”
幾次三番說金尚壞話的,是名為郝勇的鍵盤手,語氣中的東北味極重,明明是背地裡說人是非,卻有一股莫名的搞笑意味。
一旁淺笑的主音吉他手林瑞,沒有附和郝勇的話,也沒有為金尚辯解的意思。倒是平日練習時偶爾揶揄金尚水平不行的鼓手段平討巧地說了好話。
“人家花錢了,圖個爽快也沒什麼。沒有他,我們連練習的地方都找不到。那個倉庫,說是月租金六百八十塊,那是怕咱們心裡不平衡。這裡可是京城,租個帶廁所能做飯的單間一個月都不止六百八,面積那麼大的倉庫,嘖嘖……”
最後,一直悶頭看選單,原本的節奏吉他手的陳魯抬起頭,打著圓場說道:
“今天可是咱哥幾個最後一次聚在一起了,別整得不痛快。子文雖然被搶了主唱,到底還能靠貝斯秀翻天,我都只能當候補與陪練,這不也過來了?金尚已經很客氣了,你們誰還記得樂隊剛剛組建的時候,為了一點點經費,四處‘討飯’的狼狽樣了?”
心直口快的郝勇一副因為對樂隊很有感情,才看金尚不順眼的態度為自己辯解道:
“我總感覺他太過年輕,而且也沒有將樂隊放在心上,只是想要蹭一蹭熱度,好方便他騙女生投懷送抱。聽說,他釣到了一個很有味道的大四靚妹……”
話題轉移到美女身上,很快偏離了初衷,在場的五人也就忘了先前小小的插曲。
門外偷聽到前隊友私底下抱怨的某被貝斯手搶了風頭的樂隊主唱,靠在牆上深吸了幾口氣,才輕輕地敲了敲門,門內的動靜戛然而止。
……
一個多小時後,回到租住的公寓的金尚,接到了來自家裡的問候。
“那些破爛,你還搬回來幹什麼?”
“那是我大學時代珍貴的回憶,不能隨便丟了。”
“不‘隨便’就能丟囉?看來也沒多珍貴。東西我讓老邊丟在倉庫了,你自己去整理。”
有段時間沒見的父親和兒子進行著言簡意賅的對話,“今天是不是要回家裡住?”
“嗯,說好了。”
這個年代的行動電話,不僅貴,訊號還不好,金尚走到陽臺,推開窗戶後才吐出一口濁氣道,
“上回拜託你的事,還沒和南大彪說吧?”
“上回?”
老父親回憶了片刻之後反應過來,
“還沒,怎麼……很急?還有,那是你彪叔,別沒大沒小的。”
“算了吧,不用提了。”
臨近解散了,安子文等人大概是覺得自己本事了得,想要試試職業音樂人的路,向京城幾個口碑還不錯的製作公司投過簡歷。
金尚也知道,自己是個花錢玩音樂的,而不是被玩的,肯定不會跟“小馬紮樂隊”的成員混什麼流行音樂圈。
好歹相識一場,暗地裡也想著能幫就幫一把,反正就舉手之勞。
現在嘛,自然是改變主意了。
“咋了?散夥而已,怎麼還結仇了?”
“沒結仇,就是感覺挺沒趣的。我雖然知道他們對我有意見,但是無所謂,只要沒被我抓住,就當兄弟情深是真的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道理,金尚也懂。自己不是完美無瑕的聖人,就不要強求半途搭夥的酒肉朋友都是謙謙君子了。
“結果,今天被你給逮住實錘了?一群倒黴孩子!”
“嗯。不僅是我,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也挺一般。估摸著要是沒我,他們遲早也得鬧矛盾散夥。多了我這個‘外人’,反而壓得他們團結了許多。”
以直報怨,看情況;以德報怨,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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