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鑑寶:我真沒想當專家

第182章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素胎半乾,鼻孔裡縈繞著淡淡的泥腥。腕骨微繃,如蓄勢的弓弦。

“沙沙……沙沙……”

隨著輕響,銅頭刀泛起幽光,在泥胎上推出一道道遊絲般的孤線。

林思成很是隨意,沒有什麼底圖,更沒有什麼構思,拿起刀就劃。如稚子塗鴉,信手而揮。

但勾靳出的線條卻無比的工整。

半乾的泥屑“簌簌”掉落,瓷胚上的圖案漸漸成形:一瓣、兩瓣、三瓣……花開富貴,錦繡牡丹!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只看這一手刻工,比央美畢業,專業美工出身的王虹怎麼樣?關鍵是分毫不差:跟尺子量過的一樣:前後四組圖案,每一瓣花葉都是一般大小,每一根花莖都是一般粗細,一般深淺。

而且,還這麼眼熟?

幾個雕胚師怔了怔,慢慢回過頭,盯著一牆之隔的試燒車間:這不就是他們刻了快三天,剛剛才送進電窯的纏枝牡丹紋梅瓶?

就算是拿電腦複製,拿鐳射掃瞄,也就這個水準了吧?

而他們當時勾了多久?半天的半天。

林思成用時多久?

看這個速度,估計連半小時都用不到……

劉東放下茶杯,臉色一點一點的陰了下來。王虹一臉新奇,眼睛撲稜撲稜。

時而看看林思成的臉,時而看看他手中的刻刀,時而看看瓷胎:深藏若虛,扮豬吃虎?看走眼了……

詫異間,四幅纏枝牡丹已然成形,瓶肩與底部的蕉葉紋更快,用時不到五分鐘。

林思成指間夾刀,又轉了轉底盤:“國畫的雙勾法,一為勾,二為填,既線間填墨……但應用到雕刻中,卻要反其道而行,既剔:剔除地子,獨留紋飾輪闊……”

“這種技法源自東漢時就開始雕胎的越窯(浙江),之後越窯技術北流,才有了河北的邢窯,陝西的耀州窯,以及繼承自邢窯的定窯……所以,定窯的線刻刀、越窯的深剔刻,以及耀州窯的雙刀法,其實一脈相承……”

“咱們先用定窯的線刻刀……這種刀法的成因過程相對複雜,缺限也很大:初胎極厚,用刀極深……先刻成高浮雕,然後削胎,再精修,形成淺浮雕的效果。”

“這是因為定窯饅頭窯容量小,為增加燒製效率和數量,從而發明覆燒法而造成的:高溫致使內部產生的氣體無法洩出,會產生漲腔現像,所以對用刀深度要求極高,不然就會產成裂胎現像……”

“但咱們耀州瓷用的是馬蹄窯,內部空間足夠大,不用覆燒法,所以不用這麼麻煩的刻胎法。如果你非要用,那就是多此一舉……”

“哈哈……”

不知誰笑了一聲,劉東狠狠的瞪了過去。

他不知道多此一舉嗎?

他當然知道,他也知道林思成知道。所以,既然幹了,還怕別人說?

劉東哼了一聲。

“當然,存在即合理:定窯工的整體刻法不適用耀州窯,細節處卻可以參考:比如刻劃並用,主輔線結合……”

“其次,定窯刻胎的深淺漸變,致使刀痕處的積釉變化形成的明暗對比,以及印刻結合的花紋填充,都十分具有借鑑意義……”

林思成有條不紊,邊講邊刻。

起初,好多人還抱著戲謔的心態,心想這小孩膽挺正,架口更正:就看了三天,就敢給他們比劃?你要是隻講定窯,那無所謂,雖然有過系統性的瞭解,但相對有限。但你要講耀州工,那不就是班門弄斧?但漸漸的,就笑不出來了:林思成對於耀州工理解有多深,他們不知道。但這會的定窯刀,用的是真好。

一是快,而且不是一般的快,比劃花時還快:一刀下去,就是一刀泥,從未有空刀的時候。

依舊極準,就信手往下那麼一切,深度控制在毫米級,前後不錯0.1。

關鍵的是,依舊那麼隨意,並沒有見他有多認真,有多專注。甚至是一邊刻一邊講,仍舊信手拈來,遊刃有餘。

班不班門了,弄不弄斧了?來,有本事來班一個……

包括劉東也一樣,雖然開始的時候臉色不好看,但基本趨於“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的心態。

但隨著林思成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準,黑著的臉漸漸愣住:定窯的線刻法。

光見他刻……線呢?從頭到尾,林思成都只用一把刀:刻地子是這把刀,切花邊也是這把刀,描葉脈、瓣紋,依舊用的是這把刀?

而他們前天用的是什麼?除了刀,還有針,更有釺和篦(竹籤和竹絲刷)。

所以,這是刀,不是筆……這樣的刻法別說他不會,連孟所長都沒用過。

如果做個比喻,給人感覺就像是:林思成抱了棵樹墩寫瘦金體,想粗就粗,想細就細……

正詫異間,林思成停下刀,又轉了轉底盤。

乍一看,紋飾有稜有角,粗獷、剛勁、厚重且硬朗。但細處花枝交盤,疏密有間,花紋繁密有序,滿而不亂。

特別是那些用刀尖描出的葉脈、瓣紋,細如髮絲,深淺有致,且層次分明。

這就刻好了?一群雕胎師看著牆上的掛鐘,愕然無言:連劃帶刻,一個小時?前天,他們整整刻了一天。

如果拋開快,再對比成品風格和藝術效果……這他媽怎麼比?王虹的感受最受,感覺自己的臉被火燒過一樣。

前後三天,林思成一直站在她的操作檯前。就感覺吊兒浪蕩,悠哉遊哉,還動不動就走神,魂遊天外。

偶爾的時候,還會撇嘴。

當時她還想:就這心態,你怎麼學技術?別說這是假的,就算把真的耀州工展現出來,你能學到幾分?但現在再看,他比自己會的會的會。

捫心自問,她即便再用心,林思成刻一件素胎的功夫,她頂多能刻三分之一。而快只是其次:如果把她剛剛送進窯的那件梅瓶拿出來,稍微懂點行的就能看出高下。

仔細再想,他當時撇嘴的那幾次,分明是自己一時分心,不知不覺的用到了耀州瓷雙刀法的時候。

拿耀州工刻定窯瓷,不就是不倫不類,不三不四?王虹能看明白,劉東更能看明白。所以,林思成哪是來做總結的,而是在給他上課。

如果林思成不懂,或是懂得不多,當然無所謂。但如果他不是一般的懂呢?

劉東感覺自己這二十天以來的行徑,就像是小丑。

但無所謂,只要技術不外洩,小丑就小丑。

他呼了一口氣,冷眼看著。

但突然,林思成往下一切。

刀刃入泥,“唰”的一下,像是被從中間撕掉了一道的畫,精美的纏枝牡丹被好長的一片。

而後,一刀接著一刀,一刀接著一刀。

一群人面面相覷:刻的這麼好,為什麼要削掉?

好像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林思成還特地解釋了一下:“雕的好不好先不論,但足足一公分的胎,燒出來絕不是瓶,而是缸。”

“所以到了第二天,各位老師又開始修胎,等於重新雕了一遍……其實不用那麼麻煩,一公分被削掉三毫米,也還剩七毫米,至少還能重雕兩次……”

頓然,已不止王虹一個人覺得臉燒,而是除劉東之外,沒一個不覺得難堪。

話不重,語氣也很溫和,表情也很平靜,甚至於林思成的臉上還帶著笑。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一樣往一群雕胎師的胸口扎。

難道他們不知道削了重新雕,比在已雕好的素胎上修整更輕鬆嗎?

當然知道,但誰能像林思成這樣,說刀深三毫米,那紋飾就肯定是三毫米深?說一刀切下去只切掉這三毫米,就能準準的削掉三毫米?所以,這哪是總結,這是朝著他們的臉上秀。

偏偏還沒辦法生氣:技不如人無所謂,只能怪自己悟性不高,學藝不精。

但技不如人,你卻拿三腳貓的一招半式在高手面前裝大瓣蒜,那就別怪人家罵不帶髒字:各位老師,其實不用那麼麻煩,七毫米,至少還能重雕兩次……

但我雕個錘子我雕?有這手藝,我能坐在這裡?

他們甚至能想到林思成接下來要幹什麼:讓他們看看,越窯的深剔刻,到底應該怎麼刻?果不然,林思成穩住底盤,再次下刀。

依舊是先勾再刻,邊刻邊講:

“在定州工的底胎上再雕越窯的深剔刻,其實難度挺大。所以我由衷的佩服各位老師……但沒什麼實用性,所以略過不提,咱們只看深剔刻……”

一眾的雕胚師的臉更燒了,但就一會兒和功夫,林思成已經劃完了輪闊。

依舊是牡丹,依舊是纏枝紋,依舊是蕉葉紋飾邊。

但更快,比之前更快。好像空無一物的瓶胎上有無數他們用眼睛看不到的紋線,林思成只是在照著描。

圖案漸漸成形,再仔細對比,感覺和之前削掉的那一層,壓根就沒什麼兩樣?不管是技術高一層的王虹,還是技術只是普通的其他人,已經不知道怎麼吐槽:反正加一塊,也沒林思成高。

三兩下劃完,林思成開始刻,依舊沙沙有聲,轉盤上的胎渣越來越厚:

“越窯深剔刻技術源自於先秦戰國時的錯金銀:即採用垂直深刀剔除紋飾外的胎土,形成斜面……特點是刀法深峻,立體感強。

之後傳承於定窯,衍生出線刻技術,特點是刻劃並用,深淺漸變。同時期傳承於耀州窯,又洐生出雙刀法……特徵更明顯:淺浮雕漸變層次,形成深浮雕,線條剛勁犀利……”

“所以,如果從傳承脈絡而言,耀州工更近近於越窯:同樣為薄胎,同樣深剔,同樣是直刀深挖,同樣是剔地成斜……”

“但區別也很大:越窯是高浮雕,稜是稜,角是角,雖然立體感更強,卻失於圓潤。耀州工則為深浮雕,即先單刀側入(45度斜切),再雙入正刀(垂直切入)……

說直白點:在定州淺浮雕的基礎上,用越窯剔地成斜的高浮雕技法,形成漸變層次:即新耀州瓷深浮雕……

因為刻痕有深有淺:深處積釉多,則色暗,淺處積釉少,則色淺……正是這種色變效果,形成耀州窯青瓷獨特的光暗效果……”

林思成不疾不徐,侃侃而淡,一群人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之前的震驚、愕然,以及赧然,全部化成驚疑:原理他們當然懂,且不要太懂,因為他們研究的就是這個。

既便學習時間最短的王虹,也已經有七年之久。

但問題是,林思成為什麼也這麼懂?單刀側入、雙入正刀、剔地成斜、淺浮雕淺變層次,既為深浮雕……短短二十來個字,卻是耀州窯刻工的精華和核心。

包括根據積釉深厚,呈出明暗效果,這些更不算秘密,古文獻上就有。

而知道歸知道,那怕你當面告訴他,耀州瓷的核心技術是什麼,他頂多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你再要讓他刻,他能刻出來個錘子。

但他們感覺,林思成應該會。

因為孟所長新創的新耀州瓷的核心技術,也就是雕胎法,就是在越窯的剔地成斜的基礎上,融合了定窯的深淺漸變。

就他剛剛說的那八個字:單刀側入,雙入正刀。

但字少,不代表工藝技術不復雜:你要麼跟著孟所長直接學耀州工,要麼學會定窯工和越窯工,再融匯貫通。

問題是,哪有那麼好學的?定窯也就罷了,技術已復原,又重新立了窯,有資料可查,有物料可用。再花費點代價,也應該有人教。

但越窯就只有技術,想學,你得自己摸索。但這不是死記硬背的文化課,記性好就行。這是手藝,你得一遍一遍的練,一次一次的試錯。

而且沒有現代仿品,只能找真的越釉秘色瓷當樣本和物料,對照著慢慢摸索。

但那玩意,一件就是幾十上百萬,那怕是碎瓷片,一斤都得好幾萬。所以,這不僅僅是悟性要極高,耗多長時間的問題,而且要海量的金錢。

那林思成是怎麼學會的?不知道。但他們至少知道,能學會定窯工,甚至還會越窯工,那學耀州工,就如水到渠成。

至少,樣本物料有的是,還賊便宜:差的一件百多塊,好的一件也才上千塊……

一時間,一群人面面相覷,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劉東的臉上像是上了彩,一會兒紅,一會兒青,又一會兒白。

但話說來,他既然會,又何必又費時間又費錢,專程跑來學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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