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總今天真沒領自己白來……不知道林思成是什麼意思,就覺得他眼神挺古怪。正一頭霧水,林思成往前一遞:“方總,收!”
說著,還眨了眨眼睛。
方靜閒先是一怔,而後狂喜:這一眨眼,還能是林思成在給她拋媚眼?
她努力的壓制著喜意,乾脆利索的掏出卡。
趙修能湊過來瞄了一眼,又和林思成對了個眼神。
兩人合作了這麼久,多少有了點默契,林思成微一點頭,他就知道這女人撿漏了。
頓然,手也癢了起來。
不管能不能看明白,只要覺得閤眼,拿起來就問。
但他拿一件,林思成就搖一下頭,再拿一件,林思成又搖一下頭。
不是東西不對,而是來路不對:一件比一件冷門,一件比一件稀奇不說,十件裡面有五六件都是生坑貨。換個說法,全是尾貨。
但很正常:苗太嶽好歹是大莊,以他的門路,比較好認的,好處理的,留不到手裡面。
兩個大漢專門開箱,一箱接著一箱,當撬開兩箱瓷器,林思成眼神一頓:全是外銷瓷?雖然全是小件的杯、盞、碗,但五花八門:青花,五彩,素三彩,以及克拉克(中為中式圖案,外飾歐美紋樣)、滿大人(描繪清代官員生活場景)。
官窯很少,且基本為嘉慶之後。大都為民窯,湖田(景德鎮)、石灣(廣東)、德化(福建),以南雲南的建水窯。
只看這一箱就知道,苗大莊的門路不是一般廣:他不但往外販,還往裡收。
林思成大致一瞅:“取出來看看!”
高靜點了一下頭,兩個大漢一件一件的往外拿。
拿一件,林思成就看一件,但基本就是一兩眼,就往旁邊一放。
然後暗暗一嘆:怪不得苗大莊連底都懶得改?
但凡能看過眼的,邊飾全是西式紋樣:幾何紋、徽章紋、天使紋。再不就是鬱金香、藤蔓紋、鷹、獅、盾牌。
剩下的要麼民窯,要麼是道光之後。胎也罷,釉也罷,別說雍、乾,比嘉慶時的都要差好幾層樓那麼高。
堂號也亂七八糟:知名的有北慶、益友,廣彩(十三行),英文字母的有famille rose(法國)、mandarin(英國)。沒見過或偽作的有“慎德”、“智行”、“有閒”。
所以,林思成連價格都懶得問。
就這樣,邊拆邊看,看著看著,他微微一頓:稀奇了,嘉道官窯粉彩,司馬光砸缸?不是沒有,而是少:清代官窯紋飾基本以花鳥、纏枝花卉、吉祥圖案為主流,只有康熙中期青花和五彩瓷器採用過歷史和戲劇典故等題材,像刀馬人,漁樵耕讀,西廂記等。
但極短,也就那麼十來年。民間倒是多,但大都為青花,三彩。
粉彩創於康熙晚期,盛於雍乾,人物題材倒是有過,但多為仕女,戲嬰,或是八仙過海,或麻姑獻壽。偶爾出一兩件,也是宗教類的定製精品,比如大喇嘛,乃至西方的聖經題材,很少見歷史題材。
但突然就冒出來了一件,哪怕是外銷瓷?林思成握在手中,仔細端詳:器形是標準的三秋杯,典型的隆後色地勾蓮開光的松彩法,即松石綠、黃、紅釉為底,內繪山水人物。
彩釉稍顯不勻,隱約可見彩色紋路,時稱“浪蕩釉”,比如雍乾時期有所退化,但仍舊優美。
胎質稍厚,但仍舊細膩,口、底均以青料勾邊。
儲存的極好好,釋面瑩潤,隱見賊光。
畫的也極好,用料也極講究,全是上等釉料。除了因工藝退化,胎胚稍厚,施釉稍濁,但如果放在嘉道時期,這隻碗兒絕對屬於官窯中的精品。
東西肯定是真的,乾隆後的嘉道官窯粉彩,哪怕是字母款的外銷瓷,也絕對是定製精品。
大致估一下,值三四十萬沒問題。
暗暗轉念,林思成翻過來再看款,兩個紅字映入眼中:湛靜!
唏……堂號款?
但怎麼感覺,有些熟悉?也並非普通的藍款,而是紅款楷書。
就兩個楷書小字,但極為工整,筆畫一般粗細,外款的線條筆直如尺。
色澤沉穩正大,勻而不散,凝而無暈,就如刻上去的一樣。
稍稍一斜,隱現金光……金紅彩?
林思成的瞳孔微微一縮:這哪是什麼外銷瓷?清代不是沒紅款瓷,民間偽造的極多。外銷瓷中也不是沒有描金款,大都是定製的精品瓷。
但這一隻絕對不是,而是正宗的官窯貢瓷。
紅款供瓷,必為宮廷御用。凡金紅彩,不為帝后,即為皇貴妃。
關鍵的是這個“湛靜”……
稍一思索,腦光彷彿中閃過一道光:圓明園湛靜齋?史載,道光登基後“獨寵全妃”,全為全貴妃在外宮建了寢殿,即圓明園湛靜齋。
道光十一年,全貴妃生奕詝(咸豐帝),後封全皇后,又成為清代唯一一座外宮皇后寢殿。
一應所用器物,並非常見御器的“道光年制”,而是“湛靜”堂號。
但1860年八國聯軍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即便故宮,留存下來的也不多,攏共六件:一隻黃釉碗、一隻青花纏枝蓮紋粉盒、四隻粉彩花蝶詩文杯。
要不是因為描金紅彩的底款,林思成還想不起來。
他不動聲色,放到了一邊,又隨手挑了兩件。一件素三彩的葫蘆瓶,一件青花鳳紋碗。
都是民窯,東西算不上太好,但都是紅色的偽託堂號款。
隨手一擺,林思成順手一指:“高秘書,多少錢?”
高靜掃了一眼,好像沒太記住,拿出手機翻了一下:“葫蘆瓶三萬,鳳紋碗五萬,三秋杯十四萬……”
果不然,看漏了:既便看出這隻杯子品相最好,也只當是普通的粉彩外銷瓷。
但粉彩官窯,圓明園御器,且為皇后御用,bug算是迭滿了。
所以,別看還沒一隻鵝蛋大,但這杯子少了兩百萬,林思成敢啃著吃了……
手一伸,從趙修能手中接過卡,再往前一遞:“刷!”
刷了卡,三兩下包好,林思成順手和之前的那樽吉州貼花瓶放到了一塊。
自然而然,不顯半點痕跡,連趙修能都沒發現,甚至沒起疑。
他還以為,林思成買回去,是要當研究物料的。
誰也沒在意,繼續往下看。
之後,趙修能買了一件清代淺絳名家周龍松的葵口盤,方靜閒也買了一件晚清時的禮玉。
都有收穫,可謂心滿意足。
基本看了一遍,時間也接近中午,林思成也覺得差不多了,婉拒了高靜的宴請。
三個手下開始收拾東西,高秘重新沏了茶,幾人坐下,稍事休息。
一回生,二回熟。不提苗太嶽的身份,又犯不犯法,但好東西確實多,說不定哪天還得來。
林思成也就沒急著走,準備客氣幾句。
但剛端起茶杯送到嘴邊,旁邊“咣啷”的一聲。
可能是手下沒注意,一隻盒子從茶臺上滑了下去,長的短的,黑的褐的,十多件珠串散了一地。
還好,都是木串,串的極牢,離的也不高,不至於摔壞。
高靜瞪了手下一眼,林思成也只是隨意一瞥。
都回過了頭,他下意識的一頓,脖子又轉了過去:手下正在一件一件的往盒子裡撿,已經撿了一半。
林思成盯著男人的腳邊,眯了眯眼:那一串,怎麼看著有點像是奇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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