鏨刻好花飾,接下來就是重頭戲:粘和接。
這是兩道工序:先在瓷瓶上塗膠,沿著裂縫塗抹均勻,半乾未乾之際,將樹枝,也就是火柴頭粗細的金片粘上去。
但只粘一半,接頭處一律空開,然後自然晾乾。等粘結牢固後,再焊接接頭,同時焊接葉莖、樹葉、葉苞。
這是個精細活,比鋦瓷更為精細。因為焊藥的溫度高達四百度,但凡有一滴滴到瓷瓶上,“嚓”,就全炸了。
怕李貞手生,王齊志換了防護服,把她換了下來。
然後王齊志拿火槍,林思成點焊藥,馮琳固定防護板。
加熱、塗藥、冷卻……稍一凝固,林思成“噌噌”就是兩刀,將多餘的焊藥剔除。
馮琳抽板,李貞緊隨其後,塗膠,粘實。
剛開始還有些慢,主要是馮琳和李貞是第一次配合,跟不上林思成和王齊志的速度。但焊了十幾處後,兩個人越來越熟練。
就這樣,如流水線,四個人有條不紊。
當林思成補完第一道,也是最長的一道裂縫後,商妍的瞳孔止不住的一縮。
同起,身後響起接二連三的吸氣聲。
釉面流轉的微光裡,金黃的柳枝沿著瓶底舒展。枝條纖細而柔長,新抽的葉兒泛著水意,芽苞兒將放未放,嬌嫩欲滴。
明明是瓷底金枝,但恍然間,就如陽春三月一簇吐芽的柳枝,從罐底的土裡長了出來,攀著梅瓶蔓延而上,越過瓶腹,拂過瓶口,又緩緩垂下。
形象,生動,自然,又充滿生氣。
正如之前王齊志所想像的那樣,如果把柳枝染綠,誰敢說這不是從樹上剪下來的?不,甚至染都不用染,給人一種“這根柳枝,本來就應該長這樣”的即視感。
下意識的,幾位研究生不約而同的想起,擺在陶瓷實驗室的那兩隻碗,和那樽腰鼓瓶。
前一隻是三年前,一位讀林教授博士的師兄的畢業作品。後一隻是商教授親手修復。
同樣的,這兩隻碗都是“先鋦瓷,後金繕”的修復工藝。也同樣的,這兩隻碗都得過獎。
不同的是,師兄那隻得的是協會類獎項,商教授這隻則是省內省級非遺傳承藝術品類最高獎項:陝西民間文藝山花獎銀獎。
只需一眼,高下立判。
但現在,如果和臺上的梅瓶放在一起對比……嗯,就感覺,不管是哪一隻碗,好像都沒這麼漂亮?當然,也可能是碗的器型太小,以及光線的問題!最後那一樽腰鼓瓶,則是林教授親手修復。
也是巧,同為清中時期的民窯,同為糯米胎白釉瓷,器型同樣為瓶。甚至是修補工藝都一樣:先鋦瓷,後鏨花貼金。
唯有一點:腰鼓瓶的口非常大,林教授用的是“膛內鋦”的工藝。顧名思議:鋦釘在瓶膛內,從外面看不到。
同樣得過獎:陝西民間文藝山花獎,金獎。
如果和臺上的梅瓶放一塊對比,就感覺……嗯~~好像稍微少了那麼一點點生動和自然的感覺,生氣也少了不少。
就好像,林教授的腰鼓瓶在冬天,林思成的梅瓶在夏天……
當然,很可能是腰鼓瓶破損的地方太少,沒有足夠供林教授構圖、展開精妙佈局的篇幅……
十來個研究生差不多都是類似的心理,但想著想著,就想不下去了:感覺,有點虧良心?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這點鑑賞能力他們還是有的:所以怎麼看,爺爺的都好像比不上孫子的?
然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那是怎麼回事?
總不能是,林教授教學生的時候,還留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