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上了臺階,一個年輕的女孩迎了出去。身材高挑,面板白晳,眉眼帶笑。“林教授您好,白總在接待室等您!”
“好!”
林長青點了一下頭,女孩快步去按電梯。工裝褲下的小腿繃的筆直,高跟鞋踩著地面,發出“噠噠”的脆響。
直抵五樓,進了會客廳,男男女女八九位,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白總五十出頭,快步迎了上來:“林教授,不好意思,勞您這麼晚又跑一趟!但沒您掌眼,我實在不放心!”
“份內之事!”林長青又介紹林思成,“這是我孫子,今年大四,帶他來漲漲世面。”
白總笑了笑:“小夥子挺精神!”
幾句寒喧,又相互介紹,林思成才知道,除了穿西裝那兩位是客商,其餘的六位都是公司的內部人員。
隸屬採購部門,專門從事古玩及文物收購工作,同時為博物館等文博機構提供藏品。
類似的機構各地都有,省裡也有,國家更有。工作內容和性質很簡單:搶救性收購重要文物,以避免珍貴文化遺產流失。
今天讓老爺子來鑑定的,就是採購部從外地購回的兩件文物。其實該做的檢測都做過,更有相關的專家鑑定過,老爺子只是把最後一道關。
也由此可見其重要性,這個顧問名符其實。
老爺子開門見山:“白總,東西在哪!”
白總指了指,有兩位取出兩口箱子。
標準的囊匣,專為指定文物製造的儲運裝置,可防震,防摔,防潮,防塵。
箱子開啟,其中一口是青瓷壺,另一口則是一隻瓷胎琺琅碗。
林長青戴上手套,先取出了琺琅碗:“仔細看!”
林思成應了一聲,剛一抬眼,就被碗底楷書紅料的“康熙御製”給刺了一下。
再看花紋,他倒吸一口涼氣:外壁施宮粉色地,周環花卉開光,內飾輪花盛放,間繪繁菊,枝蔓貫通,花繁葉茂……這不就是康熙御製瓷胎畫琺琅宮粉地“群芳獻瑞”碗?
就他所知:故宮有一隻,灣灣故宮也有一隻。22年時中漢拍賣拍過一隻,成交價1150萬。
然後,24年時雅昌網又掛了一隻,起價1500萬。
那這是其中的哪一隻,更或是第五隻?
心裡驚的不要不要的,睜大眼睛看了兩圈,林思成又鬆了一口氣:仿的。
胎質雖細,也很均勻,但稍嫌厚,露胎的地方白度略底,微泛黃色。
構圖挺豔,顏色也很豐富,但釉面太亮,不及真品的那種“溫潤”的玻璃感。
說直白點:年代太近,賊光沒有去完。
畫工倒是極好,但線條稍嫌繁複,失於靈活,不及真品生動自然。施色有些重,稍顯呆板,缺乏層次感。
包漿倒是挺老,但賊光猶在,稍顯刺眼,肯定沒有“康熙”那麼老。林思成估計,頂多一百年左右。
一圈看下來,大致有了判斷,林思成再未作聲。
老爺子看的很細,差不多又過了十分鐘,才抬起頭來。
“怎麼樣?”
林思成言簡意賅:“仿品!”
林長青微微一頓,笑著點點頭:“怎麼判斷的?”
“胎質太厚,白度略低。構圖過於繁瑣,施色過重,失於靈活。釉光太亮,款識浮於表面!”
“說結論!”
“光緒時期的御窯仿品!”
話音剛落,林長青的眼中閃過一抹光,白總身邊的兩位“噌”的抬起頭。
東西是他們買的,過過機器,他們當然知道是不是仿品,仿自什麼年代,又仿自何處。
林長青退休前是西大陶瓷研究中心的負責人,是省內陶瓷鑑定方面的權威。要經驗有經驗,要眼力有眼力,肯定能鑑別出來。
但他孫子是憑什麼的判斷的?白總目露驚異:“既便是仿品,為什麼不能是同治、咸豐,更或是道光時期?”
“因為這三個時期都沒有燒過琺琅彩。”
白總更來了興趣:“這我還真不知道,你詳細說說!”
“主要是琺琅料全靠進口,價格太高,所以嘉慶中落後,宮內琺琅器少有製作。特別是鴉片戰爭之後:對外要給列強賠款,對內要壓制太平天國,清政府只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直到光緒時期,應慈禧太后強力要求,內務府和御窯廠重新燒製琺琅器,才有過一段短暫的復興時期。
但因傳承斷代,技術缺失,工藝水平下降的很嚴重,導致出現照著原品仿都仿不像的尷尬局面。
但再是仿品,也是御窯出品,而且是慈禧為了過壽,挪用北洋海軍軍費燒製的。所以,只是基於甲午戰爭而言,這隻碗也很有歷史價值和紀念意義!”
白總眼睛一亮:為什麼要買這隻碗,不就是因為其歷史價值和紀念意義?
如今,竟然又多了一條,而且極具意義?
他看著林長青:“林教授?”
老爺子點點頭:“基本無誤,最後這一段也可以寫進去。”
白總點了點頭,秘書連忙拿起筆,在檔案上加了一句,最後又遞給林長青。
老爺子大筆一揮,簽上了名字。林思成瞄了一眼,採購價:四十五萬。
算不上高,但也不算低,中規中距。
老爺子在簽字,他在看鑑定報告,並未注意其它八個人十六隻眼睛,不停的在爺孫倆身上打轉。
前後不過十來分鐘,能判斷出這是仿品,並精準的分析出與真品之間的區別,更能道出原委,有理有據?這要是林教授,他們當然不奇怪。但要換成他孫子……著實讓人匪夷所思。
總不能,他提前看過鑑定證書?那是扯淡,林教授都沒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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