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貞在教室裡巡查,順便指點。過來了兩趟,每次都看到的是不務正業的林思成,和正乾的起勁的肖玉珠。
第三次過來時,肖玉珠已經將林思成的殘器補齊,正在給自己的瓷碗塑型。
上一張已經完稿,林思成正在起草新圖。
純粹是下意識,李貞瞄了一眼。正準備走,都抬了起來,她又轉過身。
林思成的這張圖,怎麼這麼怪?一是壺型:壺身直上直上,幾乎沒有一點弧度,如果遮住壺嘴和壺耳,就像一隻蛐蛐罐,又如一樽縮小了好多倍的瓦缸。
二是飾紋,壺身無紋,壺蓋和壺底卻有紋。恰恰好,與傳統瓷壺反了過來?
又看到四象紋和“無極”、“長樂”的篆書飾樣,李貞稍一思忖:這是漢瓦壺?
但這只是其次,最關鍵的是林思成的這種畫法,李貞竟然沒見過?乍一看,像是素描,但光影變化並不明顯,但怪的是,極具立體感?給人一種畫了好多層,擦掉一層,下面還有一層的感覺。
正看的認真,教室裡霎時一靜,李貞點了點長案:“商教授來了!”
“哦哦~”
林思成收起草紙,但已經來不及裝了,只能放在長案的角落。
商妍進了教室,漫不經心的轉了一圈。
轉到林思成這,他正在裝模作樣的打模補缺的位置。
“這碗還用得著補?”商妍皺了皺眉頭,“李貞,重新給他換一隻!”
林思成目瞪口呆。
正暗呼倒黴,商妍眯著眼睛,拿過角落裡的草紙,仔仔細細的看。
李貞經驗有限,只知道林思成畫的是漢瓦壺,但商妍僅憑這幾張圖就能看出來:圖上的這三隻壺,是基於現有殘瓦依據其造形、弧度、飾紋,而重新設計的構圖。
說直白點,是用真正的漢瓦拼,而非陡有漢瓦外觀特色的現代工藝品的那種漢瓦壺。
嚴格來說,這壺已經屬於古董的範疇。
而這只是其次,關鍵是壺的整體造型:乍一看,線條彎中夾直,紋飾獸中摻花,花中又摻字,且真中有篆,篆中有隸,大小不一。
就像叫花子身上的百家衣,左四個補丁右五個疤,給人一種破爛、雜湊,縫縫補補的怪異感。
但仔細再看,卻又感覺疏密有間、錯落有致、揖讓相諧?心中浮出一絲熟悉感,商妍眼睛一亮:板橋體?這種風格不敢說後無古人,但能把書法體的意境、美韻,展現在一把瓷壺上,堪稱聞所未聞。
她又抬起頭,打量了一下林思成,看到他白大褂口袋裡的鉛筆和圓規。
這是個人才啊?
“你設計的?”
林思成斷口否認:“跟我爺爺學的!”
商妍半信半疑:“是嗎?”
林教授沒退體前是陶瓷研究組的組長,一起共事七八年,什麼風格,她能認不出來?
但商妍並沒有點破,只是笑了笑,放下了草圖。
等她轉過身,林思成呼了口氣,把草紙裝進口袋裡。
肖玉珠盯著他,眼珠子嘟碌碌的轉:“你還會設計瓷壺!”
“沒聽我說嗎,正在學?”
“但我怎麼覺得,商教授好像很震驚的樣子?”
“當然很震驚:就沒見過這麼難看的壺!”
這倒是。
反正肖玉珠就覺得,林思成畫的那壺不但醜,還笨。
她看了看錶:“還有一節課,記得叫李師姐!”
林思成點點頭:“好!”
正好他準備讓李貞幫忙,問一問學校的老師有沒有出租的空房子。
還有幾分鐘下課,班導踩著點進了教室,說週五院裡臨時開設銅器修復公開課,計入學時,全班必須參加。
等班導走了後,林思成跟在後面,跑出教室。
太熱了,買個雪糕吃。
他剛走,何婉轉過身來,臉上笑眯眯:“你是不是想倒追他?”
肖玉珠有些懵:“啥?”
“林思成啊?有他爺爺打招呼,你想考誰的研究生,不過一句話的事。然後留校,任教,後半輩子不就穩了?嘖,沒看出來啊阿珠,你還挺有心機的?”
“呵呵!”肖玉珠笑了一聲,拿起林思成的可樂,輕輕的晃了晃,“我沒聽清,來,你湊近點說!”
“鳳凰女!”
“嗤~”
十分鐘後,林思成叨著冰糕進了教室:“我可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