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的假古董,連老闆都是假的,卻冒出來了把真壺?林思成覺得很是稀奇,看的格外認真。
沒幾眼,他算是知道,郝鈞明知這把不可能是鳴遠壺,為什麼還帶他來看?
一是模擬度。
比例與2015年保利拍賣,成交價3450的那把傳香壺幾乎是一比一。林思成敢保證,這一把,絕對是睜眼照著那把一點一點塑的泥胚。
怪的是,卻不失自身特色?塑中帶鏤,剛中顯柔,肌理自然,既有鳴遠壺“俯若同心,仰如鼎彝”的厚重感,亦有時壺(時大彬,明末清初紫砂名家)“銀砂閃點,珠粒隱現”的奪目感。
但技法,卻又偏重“楊氏曼生壺”崇尚自然,渾樸雅志的復古感。
乍一看,像是隻大雜燴,卻燴的水乳交融,渾然一體,不分彼此。
只憑這一點,這把壺絕對出自大家之手。
更關鍵在於那句跋:字型清勁瀟灑,奇崛老辣,必為書法大家。
再看刻工:深淺如一,揮灑自如,不拘痕跡,下刀之人也必為雕刻大家。
再看鈐印:鋒稜顯露,古拙恣肆,蒼茫渾厚……不是金石大家,刻不出這種水平的印來。
所以壺先按下不提,只說這字、這刻工、這篆印……如果讓林思成說真心話:造詣與功力要比陳鳴遠高的多的多。
也不算奇怪,所謂術業有專攻,你讓陳鳴遠畫畫,他只會畫的更差。
林思成奇怪的是,這麼多的家:紫砂名家、書法名家、雕刻名家、篆印名家……這人得多牛?
鍾靈毓秀地,代有人才出,牛人多的是。但這一把肯定不是:這明顯是紫砂名家塑胚,書法名家、篆刻名家負責刻寫的合制壺。
兩個名家……會是誰和誰?
林思成放下手電,又抱著壺,先是看內胎,而後底足,看完之後又摸。
確實是只老壺,但具體是誰塑的,他還真有些拿不準。
算了,看字和印吧。
但然並卵,知識儲備的太多也不是好事:一瞬間,腦海中湧出的清中晚期的書法家、篆刻家足足好幾十位。
他嘆口氣,搖頭清空思緒,閉著眼睛,手指在壺身前虛畫。
刻字起刀剛勁,收刀果斷,切鋒入泥,硬朗而有力。結構欹正相生,疏密有致。
雖是行楷,但靈動活潑,筆畫之間呼應而自然,帶有明顯的“董體”風格。
篆印與書法如出一輒,明顯出自同一人之手:筆畫方折,自然隨意,卻又透盡鋒利。
咦,陳鴻壽,曼生先生?
再看壺……哈哈,剛才說什麼來著:這壺集各家之長,卻又偏重楊氏曼生壺的復古感。
所以,這是陳曼生與楊彭年合制的曼生壺……哦不,二人合仿的傳香壺。
陳鴻壽何其人?
西泠八家之一,詩人、書法家,畫家,篆刻家。
其書、畫、印被多家博物館館藏,其中有故宮、灣灣故宮、上博,浙博、蘇博、南京……
還是清代五大紫砂名家之一,居於陳鳴遠之下。
但這壺不是他塑的,而是楊彭年。
楊彭年也是紫砂名家,“五家”中排第三,但年輕時名聲並不顯。
直到陳鴻壽到溧陽(江蘇南部,與宜興接壤)任縣令,時忙於政務,無瑕制壺,經人介紹從宜興尋來楊氏兄妹,專為他塑壺。
塑的就是陳鴻壽親手設計,流芳後世的“曼生十八式”。陳鴻壽逝世後,楊彭年以“曼生弟子”自居,自創彭年壺,聲名漸隆,為“五家”之三。
所以,兩百萬,還真就值。
看看歷年交易記錄:
最高是2017年西泠印社拍賣,楊彭年制,陳曼生刻紫泥乳鼎壺,成交價1500萬。最低價是2012年嘉德拍賣,楊彭年制、陳曼生書,江聽香銘石銚壺,成交價386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