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秋。
燈光潔白,投影有些失真,只能看到加粗的標題:文保系陶瓷修復實踐(一)。
長案一字排開,上面擺滿瓷片,學生們圍坐四周仔細的拼接,顏料混合著膠水的味道鑽進鼻腔。
林思成盯著投影,看了看右下角的日期:2007-8-24,星期五。
他怔愣好久,用力的搓了搓發麻的臉:這是陶瓷修復實驗室,大四第一學期?
怎麼回來的?應國家文物局邀請,開了個文物保護相關的研討會,晚宴小酌了幾杯。感覺有些不舒服,回房間睡了一覺。
等眼一睜,就到了這兒。
也不知道自己提交的方案透過了沒有?都回來了,哪還能管得了十八年後的事情?
正啞然失笑,一道身影站在面前。
非常漂亮,也很年輕,戴著擴音器,胸口掛著導助的工牌。
她瞄了一眼原封未動的瓷片,神色冷冷清清:“不會?”
林思成沒有回答。
二十歲的自己肯定不會,但重生後的自己,不要太會。
國內最年輕的考古學家,文物鑑定、保護與修復學科帶頭人,發明註冊相關專利一百餘項。受文旅部、國家文物局多次嘉獎,並在多家國字頭研究機構擔任顧問。
這樣的問題對他而言,就如小兒科。
關鍵還在於,感覺記憶強的可怕:學習過的知識,研讀過的論文,查究過的技術,推敲過專利,像是刻在了腦子裡一樣,稍一動念,就會浮現出來。
這是什麼,穿越者的福利?
正暗暗狂喜,纖長的手指遞來一張點名表,“先簽字,有不懂的,下課來問我!”
林思成接過筆,一揮而就。
……
天很晴,又起了風,穿過鬥簷,鐵馬不住的晃。
沙礫卷著草葉,撞在灰色的石牆上。路邊的槐樹掛著去年的枯莢,發出細碎的響。
林思成抱著課本,不急不徐走向校門,石徑上的鵝卵石墊著鞋底,感受格外清晰。
顧明靠著牆,雙手插兜,吊兒浪當。看到林思成,他先呲出一對大板牙。
你笑個錘子?才二十七,照片就上了牆。隨之媳婦也跟人跑了,害自己給他養了十幾年的娃。
狗日的……
直覺林思成的眼神不對,顧明低下頭,從頭到腳瞅了一遍:“我咋咧?”
“沒咋!”
“那你看我跟丟刀子一樣?”
顧明咕咕囔囔,瞄了瞄林思成的臉,“下午沒課吧,要不……回家?”
回家?
林思成怔了怔,腦海中湧現出久遠的記憶。
當年腦子發抽,覺得爺爺是西北大學教授,老爹又從西北大學畢業,又要讓自己上西北大學?再說了,都要上大學了,竟然連西京市都沒走出去,死活不願意去。
但還能由得了自己?
所以大學四年,和家裡的關係一直不太好,動不動就不回家。
家裡擔心自己,時不時委派顧明過來瞄一眼,除了送生活費,順便再勸一勸。
現在一想,就挺蠢的:當個古二代不香嗎?結果倒好,兜兜轉轉好大一圈,最後還是走上了這條路,白白折騰好幾年。
兩世為人,不可能還這麼幼稚。錢可以慢慢賺,功成名就也不急,至少要舒舒心心,和和睦睦。
他嘆了口氣:“爺爺呢?”
“在小東門練攤兒,退休了都閒不住!”
“我爸我媽呢?”
“當然是上班……”話沒說完,顧明愣了愣:咦,轉性了?
以前別說主動問,一提起來就拿鼻子冷哼。
“真回家?”
“我回自個家有什麼真假的!”林思成手一伸,“我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