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主頭髮半白,約摸六十出頭。看林思成挽著他老孃進了門,滿臉的不可思議:
老孃整整堵了三天,來了七八夥看碗的,全被她提著柺棍攆走了。
別說讓外人進,連他這個兒子都出不去?那這一夥是怎麼進的門?正暗暗驚奇,老太太拿柺杖指了指他:“嫽好生諞營生(好好談生意)!”
賣主腰一勾,忙擠出一絲笑:“好好好……”
裡外六間的大瓦房,院子用玻璃搭著頂,地上鋪著瓷磚,鋁合金的門窗反著銀光。
屋裡也賊氣派,一水兒的紅木傢俱。雖說不是古董,但少說也要上十萬。
老太太依舊坐著小板凳,靠在角落裡,又讓兒子去拿東西。
不大的功夫,賣主抱來了一口箱子。開啟箱蓋,又拆開軟布,林思成和王齊志的眼睛齊齊的一亮。
乍一看,說盤像盤,說碗像碗,說盆又像盆,頗有些不倫不類。但別懷疑,這是正兒八經的大明御器,並且有專用的名字:盉碗,又稱合碗。
用處就一個:盛湯。
關鍵在於盆底的五爪龍紋:龍首側斜,雙眼外突,龍臉奇寬,卻又奇短,很是抽象。
龍身線條流暢,隱約透著些慵懶,沒什麼威壓,溫順的感覺倒是不少。
鱗片刻劃規整,排列有序,但刀法中透著幾絲灑脫,特別是五爪,頗有幾分隨意。
但這些恰好附合弘治五爪龍紋的特點。
師徒倆瞅了好一陣,王齊志默默的取出手電和放大鏡,林思成默默的接到手裡。
杜館長和賣主一頭霧水,好像有點想不通:為什麼是這半大小子先看?老太太的眼睛卻亮了亮。
林思成心無旁騖。
他先看釉:嬌黃到不能再嬌黃,手電一照,如葵花初開,溫潤淡雅,嬌豔欲滴。
再用放大鏡:釉面佈滿細密的魚子紋,自然而均勻。
再看工藝:典型的白瓷澆黃釉,低溫二次燒成。釉面如鏡,觸感如玉。
胎是典型的糯米胎,細膩潔白。圈足滑且短,形成獨特的“窩盤”。
再看款,青花楷書:大明弘治年制,“治”字三點水低於“臺”……齊活,真品無疑。
唯有一點,盆底有一點瑕疵:綠中透藍,應該是施釉時濺了一點鈷料。
據此推斷,林思成斷定這隻盤應該屬御賜,既皇帝賞給大臣的御器。
關鍵的是,絕對沒入過土,不然那點鈷釉就該生出沁斑。
所以,壓根不需要考慮東西的來歷。也多虧了那點瑕疵,不然就憑盤底上的龍紋,別說五十二萬了,兩百萬都懸。
差不多看了十分鐘,林思成點點頭,放下手電和放大鏡。
意思是東西沒問題,價格更沒問題。
王齊志也覺得沒問題,五十二萬絕對是撿漏了。
他就是有些意猶未盡:跑這麼遠,又碰到這麼好的東西,就買這麼一件,著實有些不甘心。
他想了想,看著賣家:“趙老闆,五十二萬對吧,咱們待會去銀行……還有沒有?”
趙老闆卻沒吱聲,甚至連頭都沒點一下。
瞄了一眼老太太,他捋下袖子,默默的伸出手。
有一個算一個,齊齊的一怔愣。
杜海純粹是一臉懵,不知道賣家是什麼意思。王齊志稍懂一些,知道這是舊社會古玩行獨有的交易方式:袖裡吞金。
但說實話,他就知道這四個字,具體什麼手勢代表著什麼密碼,他毛都不知道一根。
不是,這都什麼社會了?
總不能,你還懷疑我是警察?問題是,這東西它也沒問題啊?他直愣愣的不動,正想著今天的交易怕是得黃,林思成嘆了口氣。
別不信:今天要接不住這一招,這碗還真就拿不走。
不然老太太沒必要堵在門口,來一拔攆走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