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程的家,在市捲菸廠職工家屬院。
爸爸是捲菸廠質檢科的工程師,媽媽是食品廠女工。
吳浩洋家離得遠一些,到了路口,他對陳程說:“九月一號去報到,你跟我陳叔、程姨說了沒,別讓他們送了,咱倆一起走。”
陳程回想起,當年去江城報到的細節。
自己和吳浩洋都是一號報到,所以早就約好一起走。
但因為趙思妍的學校是八月三十一號報道,所以上輩子自己就提前一天,跟趙思妍一起去了江城。
因為這件事,吳浩洋第一次對自己有意見。
自己這輩子已經拒絕了趙思妍,自然也就不用放兄弟鴿子了。
於是,陳程便道:“行,我回去跟我爸媽說一聲。”
告別吳浩洋,陳程在附近找了家菸酒店,進去把剩下的硬中華賣給老闆回收。
這年頭硬中華整條回收能給三百三,單包回收三十。
老闆見他年紀小,以為煙的來路不正,故意扯一大堆不好辨真假之類的理由想壓價。
陳程也沒跟他磨嘰,本來是六百的總價,他要了五百五。
老闆仔細看過,確認煙沒問題,把錢數給了他。
陳程檢查完錢,一把揣進兜裡,依照記憶找回了現在的家。
家屬院都是四層紅磚樓,因為房齡太老,處處顯得十分落敗。
回到家,陳程摸索著把生澀的門鎖擰開時,爸媽正坐在客廳看電視。
“喲,我們家高才生聚會回來啦!”
見陳程回來,媽媽程秀娟就開心的不得了,眉宇間都是自豪。
自打陳程拿到江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她每天都樂的合不攏嘴。
爸爸陳建良一邊搖著大蒲扇,一邊笑呵呵的問道:“兒子,喝酒了嗎?”
“喝了一點。”
看到年輕的父母,陳程心裡並沒有什麼波瀾。
畢竟,昨天還一起在八百多平的別墅裡吃過飯。
一個多小時前,還被他們在微信群裡催婚。
確實沒什麼可想念和感嘆的。
眼下的父母,雖然比重生前年輕了一些,但也多了一些這個年代的人都有的特質,貧窮。
這個貧窮,是相對的。
在眼下的很多人看來,陳程家雙職工,肯定算是小康了。
但在重生的陳程看來,這就是妥妥的赤貧。
家裡的傢俱,都是老爸幾年前手搓的。
21寸的電視機那麼小,前後還鼓出來那麼多,也不知道以前都是怎麼看的。
爸爸現在穿的那件白色跨欄背心,已經破了不知道多少個洞,不是買不起,但他就是不捨得扔;媽媽身上那件的確良連衣睡裙,還是很多年前買布料自己做的,上面的圖案早都掉色掉的辨不清了。
八月底的天氣悶熱,家裡也沒有空調,客廳裡的吊扇呼呼的轉個不停。
陳程在外面時還有點晚風,一進屋就立刻開始出汗。
他走到吊扇底下,說:“爸,不行買個空調吧。”
“買那玩意幹什麼。”
陳建良幾乎毫不猶豫的否定了這個提議:“我跟你媽一點都不熱,再說這都立秋二十天了,也沒幾天可熱的了。”
陳程看他坐在吊扇底下,還不停的扇蒲扇,一時啞然。
程秀娟也說:“空調挺貴的,而且特別費電,咱家還得省錢供你讀大學呢。”
其實一臺空調也沒多少錢,兩千來塊肯定就下來了,倆人一個月工資肯定是夠的。
但陳程知道,爸媽都是苦日子過來的。
一是從小到大的節儉慣性,二是苦日子培養出的憂患意識。
所以,能不花的錢,都儘量不花。
看著眼前的父母,陳程鼻頭一酸,發自肺腑的說道:“爸、媽,你們受委屈了!再堅持幾年,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你小子喝多了吧。”
陳建良素來愛面子,非常嚴肅的說道:“咱家日子過的就挺好,我跟你媽能受啥委屈啊?”
“就是。”
程秀娟夫唱婦隨:“家庭和睦、兒子出息,考上985,單位的人不知道多羨慕我們呢!”
陳程意識到自己話說的不合適,連連點頭:“是是是,是我說錯話了。”
誠懇的態度,卻讓陳建良誤以為是敷衍,他語重心長的說:“兒子,老話講了,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陳程百口莫辯:“不是……我真……我沒有……”
陳建良又一本正經的說:“兒子,窮不可怕,可怕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陳程低著頭接話:“可怕的是,窮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