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西班牙的副首相格拉如約訪華。
這個格拉在中國待了三天,每天都有他的新聞。
上輩子餘切把這段話背的太熟了。
高考要考,研究生要考,讀博了都要經常引用這些話,餘切記得滾瓜爛熟,一輩子都忘不掉。
三十號,他從電視新聞上看到這一幕,立刻通知張儷把這段話背下來。
餘切一口氣說完。
他的眼睛熠熠生輝,語氣幾乎沒有停頓,就好像人在會場一樣。
張儷一邊覺得好笑,一邊把餘切說的記下來了,然後一對比就發現了差錯:“你和央臺主持人複述的不一樣,你說的要詳細一些。我應該聽哪個的?”
“你聽我的,以我為準!”
“哦!”張儷應了一聲。“最好高考的時政就考你這個。”
隨後格拉來到燕大訪問,親手把國王的信交給餘切,並且邀請他同西班牙訪問團一起回馬德里。
格拉是個鬍子拉碴的西班牙老頭,長得不高,特別像一個農夫。但他一說話,立刻就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餘切,現在全西班牙人都聽說了你的名字。你是東方來的堂吉訶德……你為聶魯達翻案的行為,證明了你是真正的騎士。”
他幾句話就把餘切哄得很開心。
餘切同意了。
中國去西班牙的飛機就這一個。錯過了就要先透過滬市去法國,然後再轉機到其他地方,特別麻煩。
兩人的談話並不是私人的,整個過程都在燕大禮堂,底下至少有三四百名燕大學生旁聽。記者、編輯若干。
格拉是西班牙那邊左派的一把手,他和餘切閒聊了一個鐘頭,基本沒有說什麼塞萬提斯,也沒講堂吉訶德,而是談了很長時間的《潛伏》。
這本書像當年的《百年孤獨》一樣,雖然在許多地區沒有官方授權,但還是有一些漢學家主動翻譯出來,在市面上流傳。
格拉首先為看了盜版書道歉。然後緊緊握住餘切的手:
“餘先生,這是一本好書!在我看來,《2666》遠不如這一本書偉大!聶魯達死而復生了,也會這麼說!餘則成不光是一個有信仰的人,還是一個忍得住寂寞,知道團結的人。”
“如果我們當年知道餘則成,也許不會那麼輕易的被人分割開來,最後敗給了軍閥政府——這個由弗朗哥領導的,黑暗統治了我們許多年的政府!”
說到特別動情的時候,格拉甚至留下了渾濁的眼淚。
餘切只能安慰他:“過去的都已經過去。”
“不!我想永遠都過不去!只是我們沒有機會了。”格拉又笑了起來。
他的人生已經走過了大半,對曾經的事情,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何況魔鬼弗朗哥都已經掛了,新上任的國王卡洛斯是個團結派,沒有明顯的政治傾向。
這又能找誰來報仇呢?
難不成把弗朗哥挖出來?
二戰前,西班牙是一個偏左翼的政府,軍隊卻在摩洛哥發起了政變,弗朗哥率領的叛軍對左翼政府發起進攻,政府危如累卵,許多國家的志願者組成了國際縱隊,轟轟烈烈的前往西班牙支援政府。
雖然最終失敗了,但也不得不說,是西班牙這個國家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在其社會上留下深重的傷痕。
數十萬人失去生命,近百萬人流亡海外。
許多作家以西班牙內戰為題材創作過小說,美國人海明威寫了《喪鐘為誰而鳴》,英國人喬治·奧威爾寫下《向加泰羅尼亞致敬》。
喬治·奧威爾就是寫《1984》的作家,他反對一切強權。然而喬治的小說,本來是用於批判英國政府的,不料卻被錯認為批判蘇聯。
英國政府懷疑奧威爾是紅色分子,秘密監視他長達21年,直到奧威爾患病去世為止。半個世紀後,隨著相關檔案的解密,眾人才知道早已死去的奧威爾,被拿來當槍使了。
餘切主動向格拉提起奧威爾這個人,格拉當然對他印象很差了。“奧威爾的作品被蘇聯人封殺,但我不得不說我看過他的小說,有時候我感覺很荒唐,因為以我的經驗……蘇聯做不到那樣無孔不入的監管。”
“他們地大物博,地廣人稀。沒有這樣的能力做書裡面的事情,成本幾乎是無限大。”
餘切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奧威爾很早就死了,說不定他正是寫的他的祖國英國呢?”
格拉聳肩道:“我不知道,但他已經被宣傳為反蘇的作家了。他被蓋棺定論,全世界的人都這樣認為,我想天下沒有誰能為他辯解。”
說到這裡,格拉忽然好奇了:“難道你要為他平反嗎?你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他也是被毒殺的?”
餘切搖頭道:“我沒有這樣的想法,我只是想,人類有太多歷史被扭曲了,我們很難知道哪個才是真相!”
格拉也感慨起來。“發現真相很難,說出真相更難!我們最缺少這樣的勇氣。”
會談的時間一結束,格拉便重重的擁抱了一下餘切。
這個老頭中國行過的很舒服,餘切看出來他有點戀戀不捨。
傍晚,王濛和一個餘切認識的同志前來接他。
王濛簡單客套幾句就進入正題:“餘老師,哦不,現在是餘教授了!你還記得橋牌怎麼打嗎?”
“我當然記得了。”
另一位同志向前一步,說:“喬公正在和格拉打橋牌,他們現在的場合是完全私人的。我們缺一個又能說西語,又會打橋牌的朋友。格拉先生說,很希望再見到你。”
餘切當然不能不給面子。
還是老地方。
一進來,格拉對餘切表達了歉意:“我之前不知道你已經做了教授,讓我再重新稱呼你一次,年輕的餘教授!”
他竟對餘切獻上了騎士的禮儀:稍微彎曲膝蓋,低頭彎腰。
喬公哈哈大笑。
餘切也繃不住了,想不到這個格拉還是活寶。
因為塞萬提斯寫的《堂吉訶德》就是一個“幻想自己是個中世紀騎士”的人,而餘切拿到了塞萬提斯獎。
西語世界中,獲得塞萬提斯獎還有個委婉的讚美“繼承騎士精神”……
格拉這個動作,梗太密了。
——
打橋牌打了三個小時。
主要是格拉和喬公之間說話,閒聊。
餘切和另外一個北外的姑娘來翻譯,他再偶爾插幾句話當捧哏。
隨著牌局越來越焦灼,為避免損傷和氣,喬公和格拉兩人只好都拿餘切當話題。
喬公打牌的時候不談論任何公事。格拉是個西班牙人,他更這樣了。
格拉主動開腔道:“其實在歐洲,教授的地位很高。各國都把教授當做脫產的精英來對待,我們用國民的稅收來撫養教授,因為我們相信,這些人是這個民族最聰明的頭腦,可以帶領我們思考那些深邃的問題。”
喬公說:“格拉先生,我們中國人也把教授看得很重……可能沒有你們那麼多錢,我們也是盡我們所能的尊重他們。”
格拉搖頭道:“你們不可能比得過我們。歐洲人對教授普遍存在崇拜,教授無論在收入還是社會地位上,都是第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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