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三大象形文字,分別是埃及巴塞塔地區的“聖書”;兩河流域的蘇美爾文;以及眾人所看到的甲骨文。
發展到今天,現代漢字已經不能說是象形文字,但仍然有不少文字,可以看得出和甲骨文的相似之處。
像是“日”、“戈”、“田”等較為簡單的字,其演繹歷史都是很直觀的。
即便是洋教授憑直覺來看,也能大概估計到什麼意思。
餘切在介紹這些字時說:“我相信我們的祖先來到現在,也有一些字可以認識,反過來也是這樣。”
一位來自華盛頓大學的教授很有情商道:“這是不是像你們的文學?源遠流長,傳承至今。”
他講這句話,是因為知道餘切是作家。
餘切回道:“這個比喻很好。這讓我想到了文字的用途,一開始是純粹的工具,商人用它來記錄歷史,或是進行占卜活動,他們傾聽神靈的聲音。”
“但只聽到神靈的聲音是不夠的,於是,出現了專門為抒發個人感受而創作的詩歌。”
“《彈歌》?”那位華盛頓大學的教授說。
餘切對這個並不瞭解,他老實說:“麻煩您指教我。”
華盛頓大學的教授先做一番自我介紹:“我中文名是司禮義,本來是一名神父。三十年代我在中國的北方傳教,對當地的民俗產生了興趣,逐漸轉變為一個甲骨文學者。”
司禮義在甲骨文圈鼎鼎大名。
餘切知道這個人,只是不認識他的樣子。
此人著作不多,但十分關鍵,被認為是西方甲骨文研究第一人。74年他寫了一篇《商代卜辭語言研究》,在西方學界堪稱是“孤篇壓全唐”,而且創造了個“司禮義準則”——他認為甲骨文有情態用法。
情態用法是個啥?
簡單來說,商人卜卦那些問句,並不是對神靈發問,而是個人的情緒表達。
這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用,其實不然。84年末在杭城會議上,餘切用蘇美女作家恩赫杜安娜創造出“i(我)”這個字的故事,來激勵其他作家寫有人情味的小說。
在場很多人都驚訝起來。胡後宣向前一步道:“原來是司教授!歡迎你來安陽。”
司禮義笑道:“人們一般以為,中國最早的詩歌是《詩經》,不是的,那是詩歌的總集。《吳越春秋》有一首詩歌叫《彈歌》,全文就八個字,相傳是上古年間流傳而來,我認為也許要追溯到原始社會的時代,比如石器時代。”
餘切不知道,在場的胡後宣是知道的,他當場背出來那八個字。
“斷竹,續竹。飛土,逐宍(rou,四聲)。”
周顧成替他解釋:“這首詩歷代都有文學家來考據,有人認為甚至遠到三皇五帝的階段。我認為它是部分可信的,可惜未能找到證據。”
胡後宣接著道:“把竹子砍下,製作狩獵工具。把泥彈裝到弓上打出去,一旦打中,就向獵物奔去。餘切,你來分析這首詩妙在哪裡?”
餘切略作思考,總結道:“八個字描寫了從製作工具到打獵的全過程。詩歌不自覺有‘省略’的部分,沒有主語,場景之間的次要過程也省略。”
“每句都以動詞來開頭,這就讓人用聯想彌補了次要場景。兩字一頓,符合韻律。”
餘切伸出四個手指頭:“四句話,四個特點。”
司禮義道:“如果我能在寫論文時,像你一樣的會做分析,我想我的學術產量並不會那麼少。我缺少作家那樣的感染力。”
眾人聽到這都笑了。
誰說老外不通人情世故的?
這老外情商真高,怪不得能做教授。
原先那些對餘切不滿,可最終沒有站出來的人,到這不免冒出一身冷汗,暗自覺得慶幸。
——
之後幾天,正如胡後宣所倡議的,每個人都做了一些貢獻。
餘切自然不必提,來自其他國家的學者們,則想方設法的寫了一些通稿,用以讚歎甲骨文的輝煌。
大部分人寫的是水文。
他們拿錢辦事,有奶就是娘。所以頻繁的把甲骨文和《地鐵》聯絡到一起,和世界語打擂臺,宣稱這是“末世語”。
這是哈珀想要看到的。
而像司禮義這樣的專業甲骨文學家,則在考察期間深入研究商代物料,準備重新修訂他寫的《商代通史》。
《商代通史》是一本用於西方大學對“中國商代”入門的教課讀物,由哈珀代理。事實上,除了名家典籍之外,哈珀主要的事業線是科普讀物和教材。
在西方學界有個出版商和教授的利益鏈條。大學教授要求學生購買指定的昂貴專業書籍,違者被驅逐出教室,甚至被起訴上法庭;而出版商則在物質上儘量滿足那些教授的索取。
唯一受害者大學生怎麼辦呢?
他們可以去貸款買教材,加上學費,只需約二十年即可還清。
餘切問司禮義要如何修訂?司禮義很客氣道:“商代比我想象中更加發達。周和胡都有他們自己的研究,其中一些是可以介紹到美國來的。”
“餘,你也應當算作甲骨文大家。因為你向西方人科普了這一種文字,使它變得流行,對我來說也是很有益的!”
與此同時,加州大學同樣有個吉德煒教授,對安陽殷墟的文物大為吃驚。
吉德煒本來是學歐洲史的,後做了三年時間的編輯和撰稿人,當時的學界競爭已經非常激烈,歐洲歷史是個香餑餑,根本沒有吉德煒什麼事情。
你說研究日本文化行不行呢?
也不行,日本經濟發達後,也有很多人卷。
六十年代,吉德煒為了找個有編制的清閒生活。最終他轉向研究古代中國,專攻西周和商代的經濟,這次吉德煒抓住了一片藍海,全美幾乎沒有人對那些巫術一樣的字有興趣。
在美國,至少有二十八家公立、私立博物館,或是個人收藏家握有甲骨文碎片,而這在此前並不太受歡迎。
一直以來,更受西方大眾青睞的是埃及、巴比倫等文化,阿拉伯歷史都要比東方歷史更熱門。
於是在博士畢業後,吉德煒便拿到了加州大學的職位。
吉德煒談到自己這段歷史時,對餘切很坦誠:“我一開始並不熱愛中國,也談不上熱愛中國文化。可是我現在真的熱愛中國文化,因為我要靠這個吃飯。”
“中國發展的越好,我的研究越有價值。”
不要再和我說立場,我只有一個立場,我全心全意捍衛商人和西周人的價值觀和利益!
吉德煒沒有這樣直白的講,但他確實是這個意思。
餘切頓時懂得了,為何如今有許多學者是“河殤派”,真的有錢可以拿。
他忽然想起,《紅樓夢》的演員張明明去了ucl學計算機,這正是加州大學下面的一個分校。據她說在加大有學生組織起來的餘切書迷組織。
餘切就向吉德煒問到了這個事情:加州大學是不是有一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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