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是最後一個章節的事情了。
故事的最後一章,追求文學的“我”和老q一起去拜訪“老q”的一個朋友。
據說此人手眼通天,有點石成金的本領,三年級小學生的詩作,經她“潤色”後也能發表拿稿費。
於是“我”也在“老q”的勸說下,把“我”寫的小說給這人送了過去。
不過“我”和“老q”不一樣。
“我”覺得這人撒謊是一把好手,口氣恐怕大於才氣幾十倍。
她企圖把每個人都當作一張牌來打,可惜打“我”這張牌對她來說也許扎手了點兒。
“我”清晰的明白,這個三十來歲的女光棍,就是為了虛榮在撒謊。
不過她自稱自己是“被社會變得畸了形的人”。
我和老q找到她家時她正叼著菸捲兒在一張紙片上亂劃什麼。
“我來拿我寫的小說。”
老q還在和她寒暄,我開門見山。
“噢!那篇《關於水、關於雨、關於雷的故事》是你寫的嗎?”她邊說邊在一個看起來像是放大白菜的筐裡翻著,那筐裡亂七八糟的放著書報和水果還有沒有打完的毛衣。
“我寫的是凱撒和潘金蓮的故事。”
“是嗎!”她抬起頭看看我,“我再找找看。”
邊翻邊嘟嘟嚷嚷,不知嘟嚷些什麼,作出一副非常可愛的表情。
“你的小說寫得不錯,我給xx看去了。”又是個名人。
她談起名人來直呼其名而略其姓。還有一類是按名望大小分別稱作x老或老x,好像這些人都是她大家族的成員。
“——哎,對了,你幫我買兩條煙怎麼樣?”
“呸!給你他媽買兩條上吊繩兒。”
我一腳踹開門走出來。天黑了,我看著星星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再深深地吐出那一肚子大白菜味兒。
他媽的!老q追出來了。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她一言不發,我想今天在我們之間一定會發生些什麼。
我們默默地坐在xx餐廳二樓臨窗的一張桌子旁,窗帷半掩半開,很大的雨滴打在玻璃上慢慢地流下來,街道上的路燈半明半暗。老q把臉挨近窗子,向外面凝視著。
她的表情莫測高深,手裡輕輕轉動著斟滿濃郁香味兒的“味美思”的高腳杯。我注視著她,不知該說點什麼。
老q繼續向外凝視著,我向她搖了搖酒瓶,她擺擺手,又繼續看著窗外。我拿過她的酒杯想把它斟滿,她猛地轉過身一把搶過酒瓶,雙手把著瓶頸把它往桌上狠狠一放,然後頭垂在雙手上,烏黑的頭髮象瀑布似的傾瀉下來。我用腳碰碰她,她大夢初醒似的朝四周看看,又對著我安詳地嫣然一笑。
“老q,有一天我會讓你為我自豪的。”
“現在我已經夠自豪的了。”
我給她講起了《偽幣制造者》,講起了老斐奈爾,雖然她也許根本沒聽從餐廳出來已經十點多了,我們踏著泥濘踉踉蹌蹌地走向車站。老q沉默著,漠然地看著稀疏的街道。車來了,她跳上去比我高了一截兒,我看見她從車窗裡探出身來,淚流滿面我們分手了。
這分手寫的太瀟灑了!王小波歎服的同時,又由衷的讚歎,尋常作者可能就把小說停止在這裡了,可江弦居然沒有在“我”和“老q”分手的地方停止。
這份處理堪稱絕妙!
是的,江弦並沒有就此擱筆。
在此後又緊跟著寫了一段:“我累了,我想回家。我想起媽媽一定為了給我換一條幹淨床單把我床上亂七八糟的書都放回書架上。今天我還要從書架上把《偽幣制造者》拿下來繼續讀。
老q,我還會給你寫一篇故事。
若干年後當你被分配到某個團所拉琴,去為香港什麼地方來的未流歌星們伴奏,下班後順便買五毛錢肉餡和幾個胡蘿蔔回家的時候,而我還會和現在一樣,心情總是莫名其妙地愉愉快快、恍恍惚惚,過馬路時不會看看是否走在人行橫道上.”
真絕了!江弦在“我”和“老q”分手以後,又接著預想老q也被商業文化割裂成機器工具。
看看江弦這格局有多大!一篇表面上看是在講述男女情愛矯揉造作的文章。
實際上呢?其中蘊含著他對西方文明挾持的汙染病菌的焦慮與反省,還有他在東西方文化碰撞中自己的思考和傾向!
從80年代開始,東西方文化碰撞已成為全球性的境況。
在中國,這種碰撞也已經從社會結構、生產方式、經濟體制的層次變遷深入到社會的潛文化、隱文化層次。
每個人都在被影響。
日常生活的習慣,個人的行為模式,個人的價值標準及心理積澱。
那麼江弦這篇《無主題變奏》想寫的其實就是這些。
那種潛文化的更新蛻變、脫胎換骨。
那種文化意識更迭、價值觀念轉換帶來的人的自我建設的覺醒、苦悶、焦灼、失落、荒謬的情緒和感覺。
所以什麼是“無主題變奏”。
當主流意識形態變換了自身的存在方式與表意策略,傳統的道德倫理價值體系隨即潰散為“無主題變奏”。
思考完這一切,王小波輕揉眉心,稍微凝神,然後提筆寫下:《當代文化意識對古老文化思想的衝擊——讀‘無主題變奏’隨想錄》
當王小波被《無主題變奏》這篇小說震撼的死去活來的時候,國內文學界,也因為這篇《無主題變奏》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腥風血雨。
沒辦法。
江弦太有名望了。
只要是發表和這個名字有關的文章,都一定會掀起文學界以及讀者群體的廣泛關注。
《無主題變奏》同樣如此。
小說在《花城》上一經發表,便迅速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閱讀熱潮。
作為這年代文學意識碰撞的重要陣地之一的北大,當然缺席不了這場《無主題變奏》的閱讀熱,這篇爭議性十足的文章也在發表後的第一時間便迅速的風靡北大校園。
而這篇文章令北大學子們興奮的另一個原因是,寫出這篇小說的江弦同志,也是他們的同學、校友。
北大和魯迅文學院一塊兒辦的創作研究生班還在辦著。
正是因為這個創作研究生班的存在,北大的學子們碰著青華的都能高出一頭。
至少在文學上高出一頭。
我們北大有xxx、xxx我們還有江弦!
你們青華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