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那的單子？”吳宸一瞬間就想到了答案，家裡本就做男鞋的，突然間也做女鞋，肯定跟張澤民脫不開關係。“嗯，因為你的廣告，香江和義大利那邊的客戶還真有對上眼的，一下多了不少單子，他那工廠暫時還沒擴那麼大，說扔出去別的廠，錢也是給別人賺，還不如發我們這”
“爸，其實這樣做廠子終究也不是辦法，咱們國家的人口紅利期終究會過去的，鞋城檔口我看您的意思也不太想幹，要不試試網上？”
“網上？”吳陽明不解。
“對，網路購物模式，先請兩三個懂的人，慢慢先試試，做廠子太辛苦，划不來。”
聽著吳宸的話，吳陽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今年我找幾個人看看。”
吳宸也沒多說什麼。
父母的性子他了解，沒錢的時候可能是為了生計，後面其實就是為了自己不閒著，有點事幹。
次日，吳宸和父親吳陽明一道，去了張澤民的鞋城檔口。
張澤民的檔口如今比過去大了不少，門面寬敞；
廳堂內大螢幕上正播放著《黑暗面》的片段——女主角換鞋的畫面清晰地映在螢幕上，精緻的鞋款在電影鏡頭下被賦予了獨特的美感。
“吳宸，你這個廣告，太值了！”
張澤民一見吳宸，依舊穿著個鱷魚皮鞋，哐當哐當的便哈哈大笑著迎了上來：
“你是不知道，自從這段廣告放上去之後，訂單直接翻了好幾倍，我現在正準備再擴大生產線呢！”
“那是好事啊，張叔。”吳宸笑道。
“不過呀，這兩個月忙得焦頭爛額，我尋思著，還是得做自己的品牌，不能老替別人代工，到時候我再狂砸一波廣告費，成就成，不成老子就認了。”
張澤民眼神堅定。
吳宸點頭，不得不說，張澤民眼光和魄力確實不錯。
“張叔，做品牌是好事，後面你要是需要找誰打廣告，跟我說，我這邊能幫上忙的，肯定幫。”
“這話我可記下了！”張澤民哈哈大笑，轉頭看向吳陽明，“老吳，說實話，我真羨慕你。”
“這個你羨慕不來。”
吳陽明臉上笑意就沒停過。
晚上，停好車，吳宸和父親並肩而行，夜色下，平洲的街道寧靜祥和。
“小宸，電影上的事，爸是教不了你什麼了。”吳陽明忽然開口，似乎有些感慨：
“你說很多導演都是像你這樣的學院出身，為什麼他們會拍一部爛片出來？”
吳宸微微一愣，隨即笑道：
“中國是導演中心制，導演擁有劇組絕對的權利，甚至於如今一個專案的發起，實際上是導演先行，專案方需要先找到一個導演。
這也導致了一些導演過於摻雜自己的思想和美學，忽略了故事和劇本本身”
吳陽明搖頭：“你說的可能對，但我總覺得不全是。
你說他們在拍電影的時候，知道這是一部爛片嗎？”
“不好說！”
吳宸一怔，思考良久後，一時間還真猶豫了。
“這些天，廠子這些日子不是跟著你張叔起來了不少嘛？”吳陽明笑笑，“你猜我現在身邊都是什麼人？”
不待吳宸開口，吳陽明緊接著說道：“都是些找你喝酒，聊天，吹捧你的人。”
“像你們這些導演，我能想象出，當你拍了一部好電影后，那吹捧你的人只會更多。
小到你身邊的人，你公司的人，你學校的人，大到整個社會的一些普通群眾，你的身邊就全是說好話的人，大家都會告訴你‘這樣很好’。
當你身邊有一個人誇你的時候，你或許只覺得他是客氣，當你身邊有十個人誇你的時候，你可能會覺得自己或許還有那麼一點實力。
但當你身邊所有人都在誇你的時候，假以時日，你聽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信了，漸漸地，你會覺得，我這樣拍電影就是好的，別人都在誇。
而無論你做什麼樣的決策，都不會有人否定你，都會認為你是對的。
但是如果你自己這樣認定，你就完了。”
吳宸沉默。
他突然間想起了前世自己剛當上攝影師時候聽到的聲音，又對比了一下自己當上副導演後聽到的聲音，兩種聲音彷彿天壤之別。
“如果有一天，你身邊全是說好話的人，而你又拍了一部不那麼好的電影，受到了觀眾的批評。”吳陽明緩緩道，“那時候，你需要停下腳步，看看，是不是你錯了。”
夜風輕拂，吳宸的心思變得沉靜。
“爸，我明白了。”
父子二人繼續向前走去，平洲的夜燈在他們身後投下一道悠長的影子。
而這一夜的對話，吳宸在很久之後，仍然記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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