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安心吧。這次,一定能送到。”
雪坑上方的風忽然停了片刻,只有雪粒輕輕飄落,像戰友們無聲的回應。
此時鏡頭緩緩抬升,從上空俯瞰這兩道孤獨卻堅定的身影,周圍的森林像無盡的戰場,他們的背影在白茫茫的雪地裡卻顯得格外沉重而堅決。
“這個長鏡頭處理的真好啊”馬丁·斯科塞斯微微吐息,眼眸裡還是電影畫面。
這種長鏡頭處理,使得所有人都在跟著主角在動,明明不是戰鬥,但是遇敵的那一段讓人都提心吊膽起來。
“怎麼做到的,他們訓練了很久?”
萊昂納多忍不住發問。
此時電影裡,遠處天際剛泛出一抹灰白,雪地上映出斷壁殘垣。
魏三炮依舊帶著黃小山,匍匐前行,忽然聞到一股焦煳與血腥混雜的味道。
他們爬到一處塌下的圍牆後,眼前的畫面讓黃小山整個人僵住。
一座被焚燬的村莊。
木屋化為黑炭,雪地裡倒著幾個已經凍僵的村民,身上還綁著粗麻繩,額頭上各有一個彈孔。
更遠處的木樁上,掛著幾具殘破的屍體,衣衫半裸,顯然遭受過侮辱。
黃小山眼睛驟然睜大,唇齒打顫,像被人狠狠掐住了喉嚨。
他下意識要撲出去,卻被魏三炮一把摁住。
魏三炮壓低聲音,冷冷一句:
“看清楚,娃娃。這就是鬼子。別忘了。”
此時,幾名日偽軍正站在村口,笑聲粗俗,正把一隻獵犬放去撕咬屍體。
獵犬低吼著撲上去,雪地瞬間被鮮血染紅。
黃小山終於忍不住,淚水湧出,喉嚨裡擠出一句:
“他們.他們不是士兵啊.”
魏三炮眼神冷冽如刀,牙關緊咬:“鬼子不管你是不是士兵。咱要是敗了,全中國都會這樣。”
他猛地一拉,把黃小山拽回密林。
“娃娃,不想讓他們白死,就把信送出去。”
鏡頭拉遠,雪地上的村落空無一人,唯有獵犬的低吼和殘破的屍體在寒風中搖擺。
天地間的灰白與血紅,像一幅撕裂的國破山河圖。
不少國內的留學生和媒體人看著這一幕,都有些哽咽,沒有戰鬥場景,但這一切比所有的戰鬥更深入人心。
因為戰後才是日偽軍最為殘忍的一幕。
“這個鏡頭太殘忍了.”
“日本他們真的就這樣幹過,吳的電影很直接”
“.”
海外的媒體議論的很小聲,往後一瞟,兩個日本媒體悄然退場。
“日本導演來了嗎?”
“他們兩個導演都沒來”
“.”
此時,天比剛才亮了一些,黎明的光芒像一絲破碎的銀線,從林間撕開夜幕。
寒風裹挾著雪霧翻滾而來,像無數鞭子抽打著臉龐。
經過整夜的跋涉,前方終於出現一條冰封的河流,像一面巨大的鏡子橫亙在大地上。
魏三炮停下腳步,半蹲著用手指敲了敲冰面,發出沉悶的迴響。
他的眉頭緊鎖,低聲咒罵:“媽的,水下是暗流。”
黃小山緊張地嚥了口唾沫,望向對岸的林子,那裡是突破敵軍封鎖的唯一通道。
而此時,吳宸來了一個鏡頭運動,鏡頭從兩人背後緩緩推進,拉近冰面上的裂紋,隨後繞到他們側面,形成連續的跟拍。
“好厲害的拍攝技術.”
“這個繞法用的好啊。”
“.”
不少導演和攝影師們都紛紛點頭。
而此時,魏三炮深吸一口氣,把槍口朝身後一插,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帶。
黃小山看著他繫繩結,忍不住開口:
“師傅,我們真要走這上面?要是掉下去”
魏三炮打斷:“娃娃,這條河是條命,你怕不怕?”
黃小山豫片刻,咬牙:“不怕。”
魏三炮:“不怕就對了。怕也得走。”
魏三炮用力將腰帶綁在自己腰上,另一端綁在黃小山身上。
魏三炮:“如果我先掉下去,你拖我;如果你先掉下去,我拽你。咱們兩個,活一個帶信,活兩個一起送。”
黃小山眼睛溼潤,用力點頭。
兩人屏住呼吸,緩緩踩上冰面。冰層在靴底下發出一陣“咔嚓咔嚓”的細微裂響,像無數看不見的利刃在腳下游走。
寒風掠過,吹起魏三炮和黃小山的衣襬,鏡頭緊隨他們的步伐緩緩前進。
走到河中央時,黃小山的鞋底突然陷進一條細小裂縫。
冰面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緊接著“啪”的一聲,大片冰層崩裂,黃小山瞬間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鏡頭急速俯拍,只見黃小山在漩渦中拼命撲騰,呼吸被冰水吞沒,手在水面上胡亂揮舞。
“師傅!!”
魏三炮毫不猶豫地撲過去,雙膝重重砸在冰上,手臂像鉤子一樣死死扣住繩索,另一隻手伸入刺骨的河水裡。
冰水瞬間將他整條手臂凍得發青,但他沒有鬆開,咬著牙咆哮:魏三炮:“抓住我的手!!快抓住!!
黃小山在暗流中被拖拽,面色已經發白,嘴唇顫抖著:“我我不行了”
魏三炮眼睛佈滿血絲,猛地一聲怒吼:“我沒教過你嗎?!傳令兵這時候是不準死的!!”
他猛地一拽,將黃小山從水中硬生生拽出,自己也被扯得整個身體滑進水裡半截。
兩人滾在破碎的冰面上,氣息混雜著蒸騰的白霧,發出像野獸一樣的喘息聲。
連續長鏡頭下,畫面裡順著兩人狼狽爬出水面,艱難地匍匐到河岸上,冰冷的手指在雪地上劃出一道道血跡。
黃小山撲在地上嘔吐,渾身發抖,臉色慘白。
魏三炮喘著粗氣,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像拍醒一個昏睡的人:
“娃娃,要是你死了,我拿啥給兄弟們交代?!”
黃小山用盡全力抬起頭,眼裡閃著淚光:“師傅.要是你不拉我,我我肯定完了.”
魏三炮嘴角扯出一個蒼涼的笑:
“老子說過,咱倆活一個帶信,活兩個一起送。誰都不能丟下誰。”
寒風颳過,遠處林子的黑影像一堵鐵牆,正等待他們。
魏三炮緩緩把溼透的軍帽戴回頭上,握緊那封信,拉著黃小山的手腕。
“站起來路還長著呢。”
鏡頭慢慢拉遠,只有兩道溼漉漉的身影在風雪中扶著走向前方,留下兩行拖痕.
天色微亮,黎明的第一縷光還沒爬上山頂,天空像被墨汁染過,灰濛濛一片。
遠處的崗樓佇立在懸崖邊。
日偽軍的探照燈來回掃射,寒光在雪地上劃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線。
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和偶爾的犬吠聲在靜謐的山林裡顯得格外刺耳。
黃小山和魏三炮躲在一片覆滿霜雪的亂石後,已經渾身溼透、疲憊不堪。
冰河的寒冷還在體內發作,黃小山牙齒打顫,撥出的白霧在黑暗中消散。
魏三炮一隻手緊握著信封,另一隻手用匕首在地面畫著,目光冷靜而深邃。
“前面就是封鎖線。過了它,就是大部隊。”
黃小山有些緊張:“可是.探照燈.”
魏三炮看著小徒弟,眼神突然柔和下來,像父親看著即將遠行的孩子:
“娃娃,咱倆這一路走過來,命大算是撿的。可到了這兒,沒得選。”
黃小山沉默了,指尖死死掐住步槍,青筋暴起。
魏三炮突然把信封塞到他懷裡,用力按了按。
“記住,這是兄弟們的命,整個部隊的命。你跑的快,帶著它衝過去,哪怕只剩一口氣,也得送到,你去那塊石頭下,低頭快跑,記得出發前我教你的東西.”
黃小山眼眶通紅,淚水在睫毛上顫動:“那你呢?”
“我啊?”
魏三炮笑了,帶著一絲戲謔,閉著眼,深呼吸一口氣。
想要兩人過去的可能性太低了他要去博一個未來。
魏三炮抬頭看了一看天際。
“徒兒,你說天會亮嗎?”
不待黃小山回覆,下一秒魏三炮猛地站起,端起機槍,大吼一聲。
槍聲撕裂黎明的寂靜,崗樓上的日偽軍瞬間被驚動,子彈像暴雨般傾瀉而下。
魏三炮躲在石頭後,一邊開火一邊低聲嘶吼,甚至都不去看黃小山一眼:
“娃娃,跑啊!!跑!!!”
鏡頭快速切向黃小山,他的眼淚瞬間湧出,但魏三炮那雙浸血的背影像一座山,死死擋在身前。
黃小山胸口一震,猛地爬起,抱著信封拼盡全力狂奔,穿過探照燈的光圈,躍過泥濘和屍體,身後是無數子彈在雪地上濺起的火花。
“徒兒!天會亮嗎?!”
魏三炮眼角捕捉到那道瘦小的身影越過封鎖線,嘴角扯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低聲呢喃。
“師傅,天一定會亮的。”
恍惚之中,他好像聽到了黃小山的回覆,眼神柔和下來,喃喃自語:
“那就好那就好.等天亮了,你就去過個好日子。向前.向前”
隨著魏三炮最後一次扣動扳機,火光在昏暗中炸開。
日偽軍士兵湧上來,將他壓制在冰冷的雪地裡。
魏三炮仰望著天際微微發亮的天穹,露出一個疲憊卻滿足的笑容。
手指在雪地上微微顫動,最終停住。
鏡頭並沒有切換,反而是遠景裡快速追上黃小山的背影。
他氣喘如牛,嘴唇凍得發紫,懷裡的信封被汗水和血浸溼。
他衝過最後一段山路,不停地在奔跑,越跑越快,抬頭看著這晨曦微露的的天際,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掃遍大地,眼眶溼潤,聲音沙啞:
“師傅,天亮了.”
“師傅,天亮了.”
終於他看見大部隊的旗幟在遠處搖曳。
黃小山踉蹌著跑進指揮部,整個人撲倒在泥地裡,將信封遞出,聲音嘶啞卻震徹人心:
“報告!魏三炮.任務完成了!!”
指揮部,日出。
黃小山撲倒在指揮部門口,滿身的血與泥土像一副破碎的戰甲。
他緊緊抱著那封血跡斑駁的信,指尖死死攥著,像抓住最後一絲生命。
指揮官接過信封,顫抖著拆開,匆匆掃完命令後猛地抬頭,雙眼泛紅:指揮官:“全軍準備!立即突圍!”
號角聲在山谷中迴盪,沉睡的部隊像猛虎般甦醒。
士兵們手握冰冷的鋼槍,踏著積雪列隊而出,臉上滿是寒霜與決絕。
遠處炮火已經轟鳴,硝煙混著曙光席捲戰場,雪被踩成殷紅的河流。
黃小山站在指揮部外的高地上,呼吸急促,眼神茫然,像失魂落魄的孤狼。
朝陽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芒灑在白雪之上,冰河開始開裂,夜的寒冷被驅散。
他抬頭看著那輪旭日,雙眼盈滿淚水,喉嚨像被刀割一般疼。
耳邊彷彿還能聽見魏三炮那聲撕心裂肺的怒吼以及那句回聲:
“娃娃!跑啊!!跑!!”
以及那句低語:“徒兒.天會亮嗎”
黃小山用手擦去臉上的淚水,聲音哽咽卻堅定:
“師傅,天.真的亮了”
長鏡頭從黃小山背後緩緩升起,俯瞰整個戰場。
一邊是浩浩蕩蕩突圍的抗聯部隊,戰旗在晨光中飄揚;另一邊是敵人潰散後的陣地,遍佈焦土與雪跡;
遠處的林子裡,只有一頂殘破的軍帽被風吹起,在陽光下滾落,消失在雪原深處。
背景音樂緩緩響起,是東北抗聯的老軍歌,由遠到近,像無數犧牲的戰士在此刻低聲唱和:
“白山黑水起硝煙,熱血染紅雪中天。兄弟何懼身無歸,只盼山河早團圓。”
黃小山孤獨地站在高地上,身影被晨光拉得極長。
他筆直站立,緩緩舉起右手,向著魏三炮犧牲的方向,莊嚴敬禮。
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卻沒有一絲哭聲。
畫面漸漸變暗,螢幕浮現一行蒼勁的白字:
“1931—1945,無數中國傳令兵奔走在戰火中,無名無墓,卻用血肉讓民族迎來黎明。”
音樂高昂,畫面定格在金色晨光下的雪原,隨後徹底黑幕。
字幕最後一行緩緩浮現:
“向前,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