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儒衣

勿仰頭，灼日落輕絲。

莫俯首，蕭風展綢緞。

悲別離，自是淒涼眸中珠，

別道是，忘憂意寒，襲人心涼泠泫……

那高掛的秋日之下啊，道道虛影殘魂漸些暗淡，被蕭瑟的風兒吹得搖擺明滅不定。

“要走了啊……”

殘魂回首，看著下方那道孤獨單薄，翩翩如玉的顧祈安。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顧祈安看著天上地下互相道別訴衷腸的人鬼，想起了屈原那首《九歌·山鬼》，忍不住喃喃細語了起來……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脩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採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洛依雪目光一滯，這首祭詩……

在場的考生也都被顧祈安這一詩給震驚到顫慄！

場中那羸弱挺立，長衣翩翩之人究竟是有著何等的才情啊！

今日的一幕幕，足以讓他們終生難忘！

皇帝深深地看著顧祈安，眼中滿是期盼之意……

“子渺……”

“恭送諸位……”顧祈安張開雙臂，在面前環成了一個圓，抱住手，對著天上那些即將消散的亡魂虛影作揖行禮，埋著頭，深深地俯下了身子。

這些……不過都是這個狗屎一樣的世界裡的犧牲品。

這樣的人又何止這麼一點？

那些明裡的，暗裡的，看見的看不見的……

若此世有黃泉……那裡面必然是哀魂遍野，暗無天日……

仙凡的路隔，讓這世上的凡人過得生不如死。

呵……修仙……

這世上有人修仙，有人修魔，卻無人為民而修……

浩瀚晴空之上，千魂震盪！

他們聽到了顧祈安給他們的詩，他們也都知道顧祈安為他們所做的事！

這茫茫大世，竟然會有人為他們這些百姓而鳴不平……

來這世間一遭，見過了這樣的人，還有什麼不甘呢……

就連這天……也比以往的燦爛溫暖了許多。

千道虛影於蒼穹之上對著顧祈安……也深深地躬下了身子！

一天一地，一人千魂，遙遙相對……

此去經年。

定是良辰美景……

婦人虛影心有所感看向柳通父子消散的地上，眼裡流出莫大的悲哀，隨後又看向顧祈安，似乎要把那個羸弱的身影深深刻在神魂當中……

“值了……那我便看你將這世間變成朗朗乾坤！”

微風徐來，吹散了虛影……

帶了他們回家……

徒留滿城悲秋客……

天空中的虛影散了，顧祈安身上卻亮起了淡淡金光。

那光竟縈繞在他周身不散，似乎是要為他做些什麼……

為眾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淡淡金光沒入顧祈安的血紋白衣上，一股細膩無比，彷彿人們留在這世上的所有情緒情感在血紋的一旁點綴出點點繁星……

淡光消失，顧祈安身上的血紋白衣終於有了一個名字……

儒衣！

那些亡魂見顧祈安的血紋長袍頗為美異，他們終是散去了……可卻也不忍這個少年吃如此苦。

他們不能化作風雨相伴，恐風雨亂了他發，溼了他衣……便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給予他寬慰。

與鬼糾纏……

未必不得善終！

“那是……”有人看見了顧祈安身上的淡光，喃喃道。

“神魂饋贈……”有人神色複雜。

“儒衣傍身……百無禁忌！”

有官員回想起了顧祈安的手段和那個詭異的女人，聲音有點顫抖。“可我感覺他本身就是禁忌……”

顧祈安低頭看著自己的長袍，滿目眷念。

儒衣飄飄，應風應陽，似少年帆，直掛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