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寒門

第365章 達成和解(1)

這隊令雙方都感到不安的不速之客卷集著塵土向這邊趕來。等走得近些,舒晏先覷那旗幟,更令他感覺到意外,原來當先一杆大旗上赫然寫著“宇文”兩個大字。

宇文?宇文是誰?應該是鮮卑姓氏才對。但鮮卑人馬來汝陰作甚?舒晏知道,自從匈奴劉淵起兵之後,大晉朝廷自感力不從心,難以平叛,便徵用鮮卑人來對抗匈奴。莫非真是來救援汝陰的?若是在以前似乎可信,但如今晉室朝廷已經投降,鮮卑不會傻到得罪一個強敵,卻落得一個徒勞無功的結果吧?

匈奴兵見這支鮮卑兵來到近前,齊聲喝止,不讓靠近。

兩軍相遇,在不知是敵是友的情況下,必然要保持安全距離。這是常理,不足為怪。鮮卑兵為首一人,披掛一身金盔金甲,坐下也是一匹油亮亮的金色戰馬,威風凜凜,器宇軒昂。此人先打了個手勢,隊伍不再前進,然後在馬上衝匈奴兵一拱手道:“請問這可是劉莽兄的麾下?”

此人是什麼來頭?竟敢直接提及我家大王的名諱?然而雖然不十分禮貌,但此時自家那位堂堂匈奴皇室正狼狽地躺在地上被人拿劍指著咽喉,也顧不得講究了。“正是我家大王麾下。你是誰?”

“我乃他的老友宇文襲。勞煩通稟一聲,我要見他一面。”

“無需通稟。要見可以,但只得你一人前來。”

“那是自然。”

宇文襲下了馬,在眾匈奴兵閃開一條縫隙後,隻身來到了包圍圈內。他本以為劉莽是在眾親兵的擁簇下穩坐馬上指揮攻城,萬沒想到會是這個場景,一見之下,大吃一驚——怨不得不用通稟呢,他貌似自己都不能做主。

“劉兄,你這是怎麼說?”

劉莽與宇文襲當初在洛陽各自作為本部使節入朝為侍,兩人本來是十分要好,但今日一見宇文襲,劉莽卻顯出憤怒惶恐之態:“你來此作甚?”

對於宇文襲,除了芷馨只見過一面,應該不怎麼認識外,舒晏和小默對他是十分熟悉的,且知道他跟劉莽兩個人當初在洛陽做使節時就臭味相投,以為他是來救劉莽的。小默當即拿劍一指道:“你別過來!”

從舒晏出使大宛,到芷馨和小默受家族牽連入獄,到四人同日成親,到小默設偷天換日計大鬧施府然後回到羌地,到朝廷特賜左右夫人,最後四人一起離開洛陽回到汝陰。當年舒晏、芷馨、小默、比玉四人曲折離奇的經歷轟動了整個洛陽城。彼時天下還算太平,所有的四夷番國使節們都還在洛陽為侍,劉莽、宇文襲等人當然也都知道這些事。

所以當小默以一副女裝的形象出現在宇文襲眼前的時候,因事先有了心理準備,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忙賠了一笑道:“珍饈令——啊不,應該是姜夫人,別來無恙否?”

轉頭又看見了芷馨,雖然當初只是偷窺了片時,但記憶深刻難以忘卻,慌忙垂首一揖道:“韓夫人也在場,請恕在下當初年少輕狂,多有冒犯,恕罪恕罪。”

最後才與舒晏拱手為禮道:“舒兄當年在朝中受排擠而攜二妻毅然離洛,著實令人惋惜,不過卻造福了汝陰一方百姓。聞得汝陰在舒兄的治理下崇禮尚教,百業俱興,路不拾遺,民無饑饉,某實在佩服之至。”

本來舒晏是十分敵意宇文襲的,但見對方這麼恭謹有禮,自己也不能惡語相向,遂拱手還禮道:“宇文使節別來無恙!素知宇文兄乃是宇文部鮮卑單于之子,今日卻來我汝陰,有何貴幹?”

宇文襲見舒晏以禮相還,便娓娓道來:“永嘉中,我鮮卑各部因受大晉天子所詔,幫朝廷一起討伐起事的匈奴,無奈大晉朝廷日益離心離德,匈奴卻反而日盛一日,以致形勢節節敗退。前日聞得長安朝廷已經投降了匈奴,大晉已然絕滅,各方對匈奴的征討已無任何意義。儘管還有一些軍閥,但也是群龍無首,各自為政。受我父單于所遣,我原本在豫南一帶幫豫州刺史相抗匈奴,面對晉室已降的現實情況,也只得率領本部回到漠北去。回途之中,聽聞劉莽兄與舒兄在汝陰僵持多日,不能自拔。念及我與二位都曾同朝為官,且你們一個是晉人,一個是匈奴人,而我一個鮮卑人恰好方便說和,於是便趕過來做一個和事佬,誰知竟見你們雙雙陷入如此困境。”

在八王之亂最高潮的時候,東海王司馬越與成都王司馬穎為了徹底將對方殺敗,分別徵用了鮮卑人和匈奴人作為外援。從此,這兩個原本就不安分的外族就被啟用了起來。但實事求是地說,彼時只有匈奴是公然造反,鮮卑非但沒有明目張膽地與朝廷對抗,甚至還幫朝廷討伐匈奴。

舒晏當然知道此事,拱手稱謝道:“宇文兄為大晉朝廷效力,忠誠可嘉,奈何時局如此,任誰也無力迴天......”

芷馨想起宇文襲當初在華林園暗中偷窺自己的猥瑣事來,仍難以打消對他的厭惡態度,提醒舒晏道:“此人狡詐,且與劉莽相厚,切不可輕信於他。”

舒晏當然有自己的打算,悄悄對芷馨耳語道:“他既然要給調和,我們且聽他怎麼說。如果他有意偏袒劉莽,我們不答應就是了。眼下我方已經是最壞的處境了,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

劉莽和宇文襲兩個人都出身於本部的貴族之家,必然站在整個部族的利益上看待問題,以前的那點兒私人交情自然也就顯得很渺小了。宇文襲雖然沒有與劉莽直接交鋒過,但總歸是對抗過匈奴,劉莽自然不滿意。儘管躺在地上被人拿劍指著咽喉,卻仍不老實,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他鮮卑人是真心為大晉效命嗎?不過是想渾水摸魚,趁亂劫掠,從中取利而已。以前,晉與匈奴兩家獨大,鮮卑不敢做作,如今,慕容、拓跋、宇文諸部鮮卑羽翼漸豐,必不會甘於本分,日後狼子野心,恐成大患!”

宇文襲先聽了芷馨對自己厭惡戒備的話,雖然不中聽,但終究是女子之言,原本並未在意,此刻又聽劉莽這個昔日好友如此惡語相加,覺得很沒面子,哼了聲道:“我特地跑來給你們做這個調和人,一是念在與你往日有過交情,想幫你脫困;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在當年元正大會之時,我曾對施公子有過一個虧欠,在此想助汝陰解圍,以做補償。可我在進入汝陰郡境內的時候聽聞施公子早已經渡江南去,汝陰之事與他並無關係了,所以我也不必再惦記著還他人情。既然你們雙方俱不買我的賬,我費力不討好,又何必多此一舉?任憑你們魚死網破,關我甚事?就此告辭!”

劉莽見宇文襲要走,突然冷笑一聲道:“當年元正大會?你不過是曾偷窺褻瀆於十七公主和馨博士的美色而已,連裙邊都沒碰到,能算什麼虧欠?若這就算虧欠,那不光是虧欠施比玉,應該連舒晏也一起虧欠才對。”

宇文襲暫時停住腳:“哼哼。當年我們二人在元正大會上窺覬美色,只因俱是年少輕狂而已,未得手不說,自己還反而丟了醜,所以根本不覺得對舒兄與施公子二人有所虧欠。我所言虧欠者,實是因為遺失了那兩卷《樂經》。”

未等劉莽答言,舒晏先大驚起來:“《樂經》?你指的是我所獻給朝廷的那兩卷竹簡?你是說已經遺失了?”

宇文襲猛然想起,那兩卷竹簡乃是舒晏奉獻給朝廷的,此時不覺有些後悔言語冒失。對於舒晏的驚訝樣子,他還有些納悶,試探著反問道:“那兩卷竹簡早已遺失,你,難道還不知道?”

“那《樂經》乃是先秦遺世之孤本,作為稀世珍寶,應該是妥善珍藏在秘書閣才對,任何人都不得隨便借閱。即便我作為奉獻人,亦不能例外,又怎麼能知道它的遺失!《樂經》是怎樣遺失的?又跟你有何關係?”

面對舒晏的咄咄追問,宇文襲不禁有些忐忑。舒晏原本就是個剛直不阿的人,且那稀世經典還是他親自奉獻給朝廷的,如果實話實說,他怎會善罷甘休?反正誰也沒看見是被我雪藏了起來,我又何必承認?

宇文襲踟躕著,舒晏則回憶起當年主持元正大會時的情況道:“我因事務繁多,唯恐遺失稀世經典,在元正大會開始之時,便將那兩卷竹簡交還了比玉,讓他妥善保管,然後存放到秘書閣的,怎麼會遺失?”

此言提醒了為難中的宇文襲,他立刻順勢說道:“這就是舒兄的失誤了。若那經典一直由你隨身保管,想必還不會丟失,正因為是交給了施公子,反倒弄巧成拙了。施公子本身就是個庸散之人,怎能細心守得此物?再加上當天人多手雜,寶物不知何時被人盜走了。而我當天應他之求,恰恰跟他互換了衣裝。他冒充我去享受珍饈令的美味,這你們當天都知道的,不用我複述。正是因為我二人互換了衣裝,我穿了他的衣服,致使我擔了最大的嫌疑。可是我萬萬想不到,他的衣袖中還藏有此等寶物,可偏偏就丟了。究竟是在我手中丟的,還是在他手中丟的,誰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丟了,所以我覺得對施公子有所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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