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總角之宴(1)
“當然是我和晏哥哥啊。”
施得覺得成親是很好玩的事情。至少會有人陪自己玩了,不會再孤獨,“我也要和芷馨成親。”
說著,抓起地上的泥土,學著舒晏泥人的樣子就做起了自己的泥人。
他父親見他抓起泥土,呵斥道:“得兒,你在做什麼?我們豪門之人都是清潔如玉,怎麼能抓泥土呢?”
老婢趕緊過來抱住施得。施得看見有人阻攔,自己的泥人做不成了,一氣之下抓起地上的泥人就摔,一下就把泥人摔爛了。
“你陪我泥人。”芷馨急得大哭起來,“我還要和晏哥哥成親呢。”
施得一看芷馨哭了,彷彿也覺得自己做錯了,對不起小夥伴,呆呆的發怔。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身旁有很多好東西。原來施家小主人出門,老婢僕人都要隨身帶很多東西:乳酪、水果、乾果、驅蚊水、蒲扇、雨傘、以備隨時睡覺用的香草枕頭、裘皮墊子、各種玩具。他隨手從玩物盒裡拿出一個綠色的小玉人,這個小玉人的個頭和他摔壞的那個泥人差不多大小。
“你不要哭了,我阿翁不讓我玩泥土,我沒辦法陪你泥人了,就陪你這個吧。”
施惠有些吃驚,但並不阻攔。這個小玉人雖然價值不菲,但在他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只要兒子喜歡,送人就送人吧。
舒安和韓寧卻吃驚不小,他們心想:施家雖然有錢,但也決不能要他這麼貴重的東西,剛想阻攔,卻聽芷馨說道:“我不要你的這個綠石頭人,我要泥人——兩個一模一樣的泥人。”
“我的小玉人不比你的小泥人強嗎?”
“不強,不好”。芷馨大叫,“一個石頭人和一個泥人就不能在一起玩耍了,也不能成親了!”
這時候,韓寧看見芷馨因為這點小事而大哭大叫,自己作為父親,覺得很沒面子,趕緊過來呵斥:“芷馨,不要胡鬧。”
施惠被鬧得心煩,有心不理這個小丫頭,帶著兒子一走了之,但又恐兒子不高興。猶豫一會兒,突然想起身邊帶有果盒,他向芷馨說道:“小女娃,你喜歡晏哥哥是不是?你看這樣好不好,我這裡有一盒果子,很好吃很好吃的果子,保證你沒吃過,你拿去給你的晏哥哥吃好不好?”
韓寧見對方給了一盒果子,就沒好意思去拒絕。
芷馨撅著小嘴,一副不屑的樣子。可小孩畢竟是小孩,也許是果子的香味太過誘人,當她看到滿滿的一盒叫不出名字的果子的時候,便接過來對著舒晏破涕為笑,當即表示原諒了施得。
施家一群人漸去漸遠,只有施得還戀戀不捨的回頭張望。
舒安和韓寧起初還想: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什麼山盟海誓,一盒果子就把成親的事給忘掉了。當他們看到這滿滿一盒奇珍異果時,也表示驚呆了,不要說兩個小孩子叫不出果子的名字,就連在場的大人誰也叫不出。在當時的條件下,除了豪門望族,普通老百姓哪有機會見到這些東西——來自南方的水果、北方的乾果、西域的胡果。
他們將這一盒果子帶回家,路上分給鄉親們,回到家中已經所剩無幾。舒博士在都城的時候是吃過這些果子的,除了舒博士,舒家莊的人都是第一次吃到這些奇怪的果子:帶核的直接生吞,帶皮的連皮就咬。虧了舒博士在場指點,才算沒全浪費這些一輩子也難得吃一次的東西。
施得回到家中,撅著小嘴,悶悶不樂,下人們都不敢惹他。他家房後就有一片花園,但他早就玩膩了,畢竟再大的花園也不如野外廣大。
進了深宅大院,見了他的母親。他母親的孃家可不一般,是晉時有名的望族——琅琊王氏的一支,比施家要有名望得多。王夫人見了他不高興的樣子,問道:“今天出去玩,應該高興啊,為什麼回來不開心?是誰惹到你了?”
沒人惹到他,是他惹了別人,但是就是不開心。他央求母親:“明天我還想去莊園裡玩。”
王夫人笑說:“我兒原來是在野外沒玩夠啊,是因為這個不開心嗎?”
“嗯。”
“那還不容易嗎?明天再去不就行了嗎?”
施惠怒道:“胡鬧!決不許去!”
施得哇一下哭了。
王夫人氣道:“別嚇著孩子,有什麼事不會慢慢說嗎?再說了,孩子想去莊園裡玩有什麼不可以的?大不了毀壞幾顆莊稼,值得什麼!”
“毀壞幾顆莊稼倒好了,問題是他沒毀壞莊稼。而是——而是跑去和寒門的孩子去玩,還用手挖泥,最可恨的是居然要做泥人和那個寒門的小丫頭成親!你說這是士族子弟該做的事嗎?”
“豈有此理!”王夫人聽見說,兒子要做泥人跟寒門丫頭成親,氣憤不已,便把對丈夫的一部分怒火轉移到兒子身上,但又忍不住心疼兒子,又軟下口氣:“兒啊,你阿翁罵的對啊。士庶有別,你不知道嗎?我們士族豪門,除非迫不得已,從來不與庶族寒門交往。而你,居然用手挖泥,還要和寒門的人成親,這會讓人笑話的。你現在年紀幼小,不懂事,還沒關係,長大了千萬不能做這樣的傻事,聽見了嗎?”
施得小小的年紀,不懂寒門到底哪裡不好。不能成親也就罷了,居然連交朋友都不行,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父母嚴厲認真的話,讓他覺得這件事似乎非常嚴重。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其實他並不想做什麼,只是想跟舒晏和芷馨好好玩玩而已。
施家給施得請了一個儒學先生教書,這個先生姓朱,朱先生的博學在汝陰郡也是遠近聞名的。現在朱先生正教施得讀《論語》。施得悟性也極好,雖不及舒晏那樣勤奮,有精通的見解,但也能背誦如流。學完了《論語》,現在開始學《詩經》。
施得雖然悟性好,但卻不能吃苦。冬天早晨起不來床,夏天中午要午睡。天冷了怕凍,天熱了怕暑。每天不過學習一兩個時辰。朱先生雖然著急,但也沒有辦法,無奈之下他便想:乾脆樂得清閒,反正豪門士族的子弟以後不愁沒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