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託蘭平原大戰持續了整整兩天。
最終以艾瑞達人防守成功結束,最後一船平民被送走的同時,惡魔們就停下了進攻並開始後退,但和克羅庫恩之戰的結局一樣,惡魔們撤離之後只留下一片遍佈屍骨、死亡與邪能汙染的大地。
肥沃的產糧區已經成為了歷史,現在到處都遍佈邪能熔池和破碎大地,連蒼穹都被濃重的硫磺臭雲徹底包裹的安託蘭平原已經改名叫“安託蘭廢土”了。
站在正全員撤離的安託魯斯城殘破不堪的城牆上,疲憊的迪克肉眼可見這片曾作為艾瑞達文明心臟地帶的豐饒之地充斥著地陷裂口。
那些被汙染的岩漿不斷從地幔層湧出,它們代替了甘甜的河水與湖泊,將曾孕育千萬人之地化作了一片寸草不生的地獄,把這裡變成了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的不毛之地。
只剩下惡魔能在這裡生存了。
在迪克身前的城門上,掛著包括至高邪能領主扎昆、天罰末日領主克洛蘇斯、憎恨女王阿麗薩巴爾等等一系列燃燒軍團大惡魔的頭顱,還有堆砌在城門之外如山一樣的惡魔頭顱,這些都證明了艾瑞達人在戰爭中立下的赫赫武功。
然而,看著眼前這片已經徹底失去最後生機的土地,沒有一個活下來的艾瑞達戰士會將這一戰稱之為“勝利”。
他們第二次打贏了恐怖的惡魔,但這一次的損失比克羅庫恩之戰更可怕。
大執政官基爾加丹重傷、戰場統帥埃洛杜斯將軍戰死、刺客庭損失了三分之二的成員、傳送庭全滅、安託蘭平原本地守軍被打沒了編制、剛剛重組的瑪凱雷衛戍軍團十不存一、阿古斯之手軍團又一次走到了團滅的邊緣。
迪克麾下的被補充的兩千五百人在戰後只剩下了三百零七人。
基爾加丹已經不必擔心阿古斯之心不夠用的問題了,在這一戰打完之後,艾瑞達人在不計算新兵的情況下,足夠給活下來的老兵每人配發一枚阿古斯之心神器。
換句話說,在失去了安託蘭平原之後,大執政官能用來拱衛瑪凱雷首都的兵力已經不足十五萬人。
倒不是說艾瑞達人真的已經慘到再無可用之兵,主要是安託蘭平原的位置很重要,這裡是連線艾瑞達斯海對面大陸上的艾瑞達人總督區的海港樞紐,現在這裡被惡魔佔領就意味著大陸之間的聯絡與增援徹底斷絕。
同樣被惡魔入侵的艾瑞達斯海對岸的人民,只能依靠他們自己了。
“迪克,該走了。”
奈麗隊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迪克將自己的目光從眼前這片焦土上收回。
他看著身後的奈麗,後者運氣很不錯,在她的長官塔爾加斯都失去了一隻手臂的情況下,奈麗打完了整場安託蘭大戰只是在脖子上多了一道傷痕。
只差一寸就會切斷她的脊椎。
迪克親自為她進行了治療,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不斷用聖光灼療和各種治療術才把她從地獄邊緣拉了回來,但這樣的傷讓奈麗的聲音再也無法恢復到曾經的清脆了。
那沙啞的嗓音似乎充盈著永遠擦拭不去的悲傷。
“瑪爾德蘭甦醒了嗎?”
他問了句。
奈麗點頭說:“剛剛醒,他正在參加他叔叔的葬禮,大執政官要把埃洛杜斯將軍葬在安託魯斯城的市政廳,還有那些被我們收回的勇士遺骸,活下來的戰士們希望能由您親自主持這場慰靈儀式。”
“我?”
迪克搖頭說:“我只是個剛入行的牧師,根本沒資格主持這樣高規格的慰靈儀式,我也沒有任何經驗,克烏雷神殿的高階祭司們不是在這嗎?”
“沒了。”
奈麗麻木的說:
“他們全死了,安託魯斯城的聖光教堂在昨天被潛入其中的恐懼魔王們引導活化地獄火在十分鐘內打擊了三輪,神父們和其中的傷員全部罹難,現在,你是安託蘭平原地位最高的正式牧師了。”
迪克點了點頭,拿起放在手邊的卡扎克之怨準備前往安託魯斯城的市政廳。
在他走過去的時候,奈麗低聲說:“我們.真的能贏嗎?”
“可以的!”
迪克伸手放在她的肩膀,溫聲說:
“勇士們的犧牲換回了寶貴的時間,孩子,納魯們的飛船比任何時候都要更靠近我們的世界。”
“但距離三十天的末日宣告只剩下最後五天了。”
奈麗握緊了拳頭,說:“如果它們不來,如果它們沒趕上,如果它們耍了我們那我們.我們豈不是.”
“要相信聖光!它們一定會來的!”
迪克打斷了奈麗的彷徨,他說:“耐心點,孩子。來吧,我需要一些助手,把伊米拉喊過來,她只是傷了腿,依然還能履行牧師的職責。”
一個小時後,在殘破不堪如一座被轟炸之後的廢城般的安託魯斯城的市中心廣場上,在活下來的戰士們的注視中,身穿主教法袍的迪克帶著一瘸一拐的伊米拉登上了佈道臺。
他手臂上還纏著繃帶,只能用一隻手翻閱聖典,旁邊的伊米拉每走一步都會臉色慘白,甚至會因為站立不住而險些摔倒。
但沒有人嘲笑他們的狼狽,就連坐在下方的基爾加丹統帥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畢竟統帥自己都坐著輪椅呢。
他之前在世界之力加身的情況下一人砍死了兩頭惡魔半神,死在他劍下的惡魔不計其數,殺到最後甚至連狂暴的邪能領主和末日守衛都會在基爾加丹的毀滅衝鋒下倉皇后撤,他確實在這片戰場上履行了大執政官應盡的職責。
迪克心中關於“欺詐者”的黑暗印象,也已經被帶領人民奮戰的大執政官所取代。
曾經,迪克認為暗夜精靈打的上古之戰是這片實體宇宙中最慘烈的抗魔戰爭,但現在.他的想法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
就在阿古斯過去的二十五天裡,最少有九名惡魔半神葬身於此,傳奇惡魔隕落不計其數,下位惡魔的屍體頭腳相連足以塞滿整個艾瑞達斯海兩次!
那些迪克能叫上名字或者眼熟的惡魔頭目都在這個世界裡死了一遍.嗯,最少一遍。
就連提克迪奧斯那樣的狡猾混蛋都被迫帶兵出擊,在三天前突襲執政官之座的戰鬥中被老維倫親手淨化。
雖然現在的燃燒軍團只是初創版,不但沒有曼阿瑞這樣的高階指揮官作為指揮核心,也沒有招募安尼赫蘭深淵領主那樣的頂級打手,更沒有發展出星海戰艦那樣的戰爭兵器,還沒有得到邪能阿古斯的“不滅祝福”。
戰勝“未完全體燃燒軍團”雖然不見得可以讓老骨灰視作最輝煌的人生成就,畢竟上輩子也見證過薩總被封印的光輝時刻。
迪亞克姆見過“大世面”。
但若這只是新人生的開始,那已足夠讓迪克對於自己的新身份和新人生的開端充滿敬意了。
“唔”
迪克站在佈道臺上,下方的戰士們無聲的看著他。
在他身後是佈滿了犧牲者遺骸的市政廳,那些被收回的“聖骸”以最莊重的姿態擺放在其中,手持淨化火炬的守備官們在等待點火,以此確保犧牲者不會被隨後而來的惡魔們褻瀆。
他醞釀了片刻,將聖典合攏決定“即興發揮”,先剽竊一下老維倫在萬年後的一次演講佈道的內容,然後以牧師們標誌性的詠歎調起手說道:“聖潔的人們有福了。
只因奸邪之物撒佈的汙穢皆被烈火焚盡,不留任何恥辱;
謙遜的人們有福了。
狂妄的魔裔想要宣揚黑暗的口舌已被拔除,除了利劍的回應它們無法帶走任何東西。
英勇的人們有福了。
怯懦的僕從私下詛咒你我敗亡於惡役之手,但犧牲者們築起的巍峨長垣一次又一次的化作世界的脊樑,撐起了我們不敗的信念。
正義的人們有福了。
傲慢的滅世者帶著毀滅之願踏足我等的受福之地,它們降下魔火焚燒我等靈魂,以詛咒洗煉我等心智,用利刃拷打我等軀體,但艾瑞達人以同等的守護之怒回應了它們。
它們希望我們哀嚎,於是它們在哀嚎。
它們詛咒我們受難,於是它們在受難。
它們期待我們絕望,於是它們在絕望。
它們軟弱的渴求我們跪倒在它們的邪惡主子腳下,它們就是那麼做的!
無恥之徒畏懼於暴力而抽刀向弱者,於是它們心滿意足的看到了遵循善良與信念引導的人們,無所畏懼的高舉著聖刃,向心懷惡意的強者發起挑戰。
我們沒有倒下!
我們依然前進!
我們踏破了邪能的烈火,驅散了陰影的黑霾,將膽怯之魔物擊倒,將地獄之邪物斬殺!
將士們!統帥們!人民們!我們得以驕傲的在這戰爭的廢土中挺直腰桿,仰起頭,向注視我們的世界回答那毀滅之問。
艾瑞達依然在這!阿古斯屹立不倒!”
迪克高舉著獨臂,以完全不屬於牧師的溫潤儒雅,以戰士應有的面目猙獰揮拳高喊著:
“讓黑暗泰坦來吧!讓星海的毀滅者來吧!我們會回答祂的問題,我們也會回應那末日宣告!祂可以毀滅我們,但祂嚇不倒我們!祂可以殺死我們,但祂休想征服我們!
以世界的名義,我們將繼續戰鬥,我們將一直戰鬥,直到最後一刻的到來,直到我們化身火炬之日,現在該惡魔做出回答了!現在該它們回答我們提出的問題了!
此時此刻,是否還有狂暴的惡魔膽敢以它們黑暗主子的名義,狂妄的踏入艾瑞達人的世界?歡呼吧,眾人。
艾瑞達永垂不朽!阿古斯星魂萬古長存!”
將士們驚呆了。
就連基爾加丹都面露驚愕。
他們本以為在這裡會聽到牧師們撫慰心靈的話語,他們本以為在艱難死戰的地獄中爬回來之後能享受片刻靈魂的安寧,但眼前這個迪亞克姆准將卻用一場宣戰發言代替了慰靈禱告。
就在那些戰死者的英靈注視中,這個鐵血的“聖光屠夫”向他們保證一切的犧牲都不會浪費。
這該死的牧師通篇沒有提哪怕一點聖光的教義,你踏馬真的是一名被納魯認證的牧師嗎?你的仁慈、善良、聖潔和溫柔在哪啊?難道被你在瘋狂的屠戮惡魔時當做誘餌了嗎?給我滾滾回去重讀教典啊!但.真帶勁啊!
就該這樣!
戰士們就該用滾燙的熱血代替軟弱的祈禱,守衛者們就該用不滅的意志回應敵人的咆哮。
慰靈?
不!還沒到那個時候呢!
最後一個進入阿古斯的惡魔還沒有被砍死,它們的邪惡主子還在群星中前進,這場戰爭還沒到告慰英靈的時候呢。
“阿古斯萬歲!”
一片死寂中,坐在輪椅上的基爾加丹統帥第一個出聲咆哮,隨後激昂如風暴般的戰吼便響徹這座廢城。
克羅庫恩完了,他們在安託蘭繼續戰鬥。
安託蘭完了,他們會在瑪凱雷繼續戰鬥。
瑪凱雷完了,他們會進入先祖們曾居住的巍峨群山,若巍峨群山也完了,他們更不介意駕駛殘破的戰艦在艾瑞達斯海上繼續抵抗!直到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寸土地也落入邪能之手,那時候就是他們魂歸世界之魂懷抱的時刻。
投降?
抱歉,不存在的!一開始就沒有那個選項。
“我們會繼續戰鬥,叔叔,您安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