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時間過客

如果不是已經入冬，這個時候在天台呼吸新鮮空氣的病人不會少了。

而即便是冬天，其實此刻天台的防風措施也十分到位。

扛著攝影機的攝影師不知道是不是收了紅包的緣故，即便負重不小，也第一時間找到了洛水的位置所在。

鏡頭中，洛水正從天台花圃中捧起一盆小黃花遞給坐在輪椅上，裹得密不透風的孩子手中道：“小黃花的話語代表著勇敢，堅強和希望，所以美英呀，哥哥希望你像小黃花一樣，嚮往光明，憧憬未來。”

“可是哥哥，冬天到了，美英現在就像這盆小黃花一樣，要枯萎了……”

坐在輪椅上的孩子並沒有悲傷的情緒，她十分從容道：“哥哥你之前跟我說過，只要被銘記，就沒有死亡。可是美英還太小，還沒有機會去做一些能讓哥哥，爺爺，還有慈恩院姐妹們都記得的事情……”

這個叫美英的孩子一席話說的太過坦然，讓在場聆聽到的眾人無不動容。

本來就安靜的天台，因此變得更加沉默。

“……哥哥給美英唱首歌吧，只要有哥哥的歌聲陪著，美英就什麼都不怕了。”

沉默片刻，這個叫美英的孩子再度開口。

她忽然恢復了些力氣，從懷中掏出一束風鈴遞給洛水道：“這是哥哥送給美英的風鈴，美英一直都隨身帶著。每一次敲響風鈴的時候，美英就覺得病痛在遠離，可神奇了！”

“……好，哥哥給美英唱首歌，就唱小黃花！”

洛水蹲下身子，從美英手中接下還帶著體溫的風鈴。

叮鈴鈴……

風鈴被敲響，清脆的頻率響徹整片天台。

“……對面曠野盛開的小黃花

不知經歷多少風雨啊

我知道我有天會遠走

被風帶走飄落在天涯……”

孩童的嗓音清澈透明，帶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滄桑，甫一開口，就唱碎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媽媽媽媽請你相信我

不必擔心我有天會倒下

穿過荒草追趕著太陽

身披風雪慢慢在長大……”

風鈴的響動迷幻而令人嚮往，恍惚間，眾人彷彿看到了面龐堅毅的孩童倔強地擦去臉上的風霜逆著風，朝向光明的前方。

“街上的人們不約而同地穿上新衣

闖進我的生命

枯萎的花朵在某個冬天醒來

綻放~醒來~醒來

街上的人們不約而同地穿上新衣

闖進我的生命

枯萎的花朵在某個冬天醒來

綻放~醒來~醒來……”

啪啦……

洛水的歌聲悲涼而激盪，他沉浸地撥動著風鈴，想將逝去的生命喚回，將重生的喜悅充塞滿痛苦的靈魂。

而這一切，都不過徒勞而已。

隨著輪椅上花盆的滾落破碎聲，緊閉眼眸的洛水淚水奪眶而出。

這一剎那，他彷彿又想起了早已離他而去的身影，那個瘦弱但溫柔，膽小卻總一副笑顏如花的美人兒。

“……”

兩份痛苦驟然降臨，洛水身軀止不住的開始顫抖起來。

“……洛水，別怕，姐姐在這裡！”

情緒正要翻湧，腦中的弦緊繃的洛水感覺到了溫暖。

記憶中屬於韓佳兒好聞的香氣替代了風的涼寒，全身止不住顫抖的洛水被韓佳兒溫暖的懷抱包裹，這讓他暫時止住了啜泣。

“……想哭就哭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是嗎？”

吩咐好在場眾人善後的羅秀賢也走上前來。

看著在韓佳兒懷中淚流滿面的洛水，他本來喜悅的情緒也迅速轉變。

不同於韓佳兒的母愛氾濫心疼不已，用伸手抹了抹洛水臉上的淚痕，羅秀賢引導洛水釋放情緒道：“也就這種時候，你才是需要哥哥安慰的孩子呀。”

最後，洛水並沒有嚎啕大哭。

……他在韓佳兒的撫慰下鎮定了情緒，欣慰於自己能夠陪著美英這孩子走過最後一程，遺憾於……

自己好像還要許多許多年後，才會去另一個地方見自己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