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簫劍錄

第10章 梧桐酒肆

天色忽已晚,烈日下的晚霞格外紅豔。

“血一般紅,殺伐傷亡之兆。”柴榮道,他想起了前幾日柴家莊,也是這般同樣的晚霞,鋪在乾裂的土地上,不知是光,還是血。

“晚霞豔紅,也是千里馳行之兆。”聶遠道。他背上的青霜劍隱隱散發著一陣冷氣,在乾燥炎熱的北地盛夏如同與世隔絕一般。

“我們在鎮中歇息。”頡跌博道。

不久,這間小鎮邊緣被槐樹包圍的酒肆內一張桌旁,坐上了一位老者、兩個少年和一個姑娘。雖已傍晚,屋外仍熾熱如火,屋內卻光線恍惚,陰涼反常。

並沒有一個小二來招呼,柴榮往裡望了望,昏暗之中,只恍惚看到陳列了一牆的酒。

這間酒店,靜謐地讓人恐懼。

頡跌博泰然自若,聶遠也不動聲色,柴榮在暗暗提防可能突如其來的危險,柴嫣對黑暗有些恐懼,但唯恐干擾了鬼谷師徒三人的判斷,還是沒有作聲。

一聲“叮”,清脆的響聲穿透了沉悶的空氣,傳到了四個人的耳朵裡。

聶遠看向酒店門口,自己彷彿處在了一片純黑,紅色的晚霞從一方窄門灑了進來。

霞光隨後突然被擋住了,地上窄窄的霞光裡,出現了一個窄窄的影子,影子頭上的髮簪還在輕輕晃動。

門口站著一個人,霞光在她的背後投下,讓聶遠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出這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頭上插著一個輕輕響動的髮釵。

她輕輕地走進來,不發出一點腳步聲,只有她頭上的金色髮釵在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這個沉悶的屋裡,它比任何響聲都更加清脆。除了它,已沒有任何響聲。

她也十分引人注意,因為她從門中進來,除了門,已經沒有任何光。

她走路很慢,很輕,好像怕把木地板踩疼了,她穿著一身純白的素衣長袍,烏黑的頭髮披在背上,腰上繫著一段淡綠色的綢帶。

她沒有向頡跌博這一桌人看一眼,靜靜坐在了正對著門的桌旁,背朝屋門。

女人坐好之後,金釵上的吊墜慢慢停止了晃動,這個世界終於寂靜了下來。

夕陽漸落,屋裡歸於徹底的黑暗,唯餘中間一抹純白。

說來也巧,中間的桌子上剛剛好有一壺酒,她把酒倒進碗裡,動作很輕,好像怕是打擾了其他人。

“你們有沒有見到一個人?”突然,女人說話了。

她一開口,這空靈之音便攝住了燥熱的心,它讓所有聽到的人在不論多麼燥熱的心境中,都願意繼續安靜地聆聽。

“什麼人?”聶遠問。

“一個經常在這裡喝酒的男人,這間酒肆便是他的。”她說。

“他什麼模樣?”聶遠又問。

“我不知道,因為他不喜歡別人看見他的臉。”她回答說。

“那他是什麼打扮?”

“他打扮很普通,沒有辦法說。”

聶遠很喜歡聽這個女人說話,不只是聶遠,連柴嫣也很喜歡。可是他已經無話可說。

“也許他已經死了。”柴榮突然說。

“為什麼?你見過他?”仍是毫無感情、毫無起伏的語氣,不論她在說什麼,都是如此。

“我沒見過他,可是我在附近的地上見到了血,血流在乾涸的土地上,很多血。”

柴榮沒有說謊,他的確在密林中見到了一片血跡,看起來是一場生死搏殺。江湖之中,恩怨仇殺本是常事,四人也並未過多在意。

“那不是他的血。”

“為什麼?”聶遠很想問,說不上為什麼,聶遠很想了解她,也許是她和自己很像吧,可是他還沒有問出來,女人已經站了起來。

她頭上的髮釵輕輕搖晃,緩緩轉身,走出了純黑的酒店。

少了這一抹純白,屋裡重歸黑暗。

四個人不能幹坐著,於是柴榮便去裡屋提了一罈酒來。

柴榮倒好了四碗酒,他坐了下來,卻發現自己的碗裡飄著一片細細的柳葉。

門旁站著一個年輕的青衣女人,勁裝結束,靠在酒店的木牆上。她看起來是一路跑來,還在輕輕地喘著氣。

她並不是像上一個白衣女人一樣做什麼事都輕輕地,很明顯,她是被仇家追殺了,不得不輕輕的。

柴榮看著她,又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因為她左手按著刀柄,右手按著腰間的傷口,指間緩緩地滲出血來,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上。

火炬的光已經投到了地板上,屋外站著三個男人,不過柴榮只看到了一個,門框只容得下一個完整的人,和旁邊兩人的一隻左胳膊與一隻右胳膊。

中間那人背上揹著一口刀,額上繫著一抹紅頭帶,一張臉稜角分明。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