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猜忌
黎太君低聲道:“佐兒,你是慕雲氏的子孫,應當最清楚,慕雲氏的計策最厲害的是在於定策之時悄無聲息,而策應之時卻可能遠隔數年……”
“既有遺策,為何父親仙去之時不與我兄弟二人明言?難道我兄弟二人不足以成事?”慕雲佐不解。
“你父親志向高遠,非常人所能及,他對你和佑兒都寄予了極高的厚望,他未與你們明言只是時機未到。何況如今佑兒已是沒了,這實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你要相信母親,慕雲氏算無遺策,你父親更是歷代少有的英才,即使是現在我們也沒有一敗塗地。所以你一定要聽母親的話,不可造次,須再蟄伏一段時日才好。”黎太君說著說著,想到偌大個太師府,只剩下母子二人,又有些哽咽起來。
慕雲佐聽母親依然不肯道明,又聽是父親的遺策,只得皺眉捺住心頭疑慮,不再發問。
黎太君看著桌上的那封信,忽然說道:“就是不知這信使又是何方的來頭?要將碧海的這些狠毒心思告訴我們慕雲氏。”
慕雲佐深思了一會兒,言道:“不管是何方神聖,告訴我們的目的,必定不是善心大發,想必是希望我慕雲氏向碧海國發難好從中得利。知曉得如此透徹,可見與碧海國淵源頗深。”
他頓了一頓,有些遲疑地說道:“母親,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朱玉瀟落英湖被劫,說是伊穆蘭人做的手腳,可隨後便安然無恙地回了太液城。我蒼梧此次派了羽甲兩千人,緣何恰好就在那時未能護衛周全離了朱玉瀟?若說沒有內應,兒子有些不信。”
黎太君一聽,神色有些不自然起來:“伊穆蘭人自從兵敗後四處神出鬼沒,若說是內應,難道我蒼梧國還有與伊穆蘭勾結的人麼?”
慕雲佐搖搖頭,道:“母親不要聲東擊西,您知道孩兒指的是什麼。倘若根本就不是伊穆蘭人出的手,從頭到尾都是碧海國一手的操辦,那麼樟仁宮的那一位……會不會……”
黎太君忽然怒目相視:“住口,你竟然懷疑聖上與碧海國內應?你可知這是大逆不道?”
慕雲佐見母親一臉怒色,心中反而又吃準了幾分,毫不退讓地駁道:“母親先不要急,事已至此,孩兒就想問,為何兄長死後沒幾日,母親就去含元殿討要了丹書鐵券?這又作何解?”
黎太君一聽,又急又怒,口中竟然有些結巴起來:“這……這……母親之前便已說了,年歲……”
尚未說完,慕雲佐便接上話頭說道:“……年歲大了,有時會胡思亂想,留一份丹書鐵券是為了心安?母親,您以為孩兒真的會信您的這些話麼?試問丹書鐵券除了防患於樟仁宮,還能作何用?這不是明擺著您也疑心聖上對我慕雲氏暗中猜忌甚至已經動了手麼?”
不等黎太君回答,慕雲佐已站起身來,背對著母親繼續說道:“他是天下皆知的仁君,壞了仁德二字的事情他是絕不會做的,所以如果朱玉瀟替他除去兄長,他替碧海國幫朱玉瀟全身而退,豈不是兩下歡喜的買賣?莫要說母親不曾這樣想過。”
背對著母親,是不想看到母親忙於掩飾臉上的慌亂,慕雲佐尚不想逼得太緊,他想要的其實不是關於落英湖的一個解釋,而是另一個。
母親短暫的沉默已經足以說明了一切,再開口時,黎太君的口氣已是無力了許多:“佐兒,不管你怎樣想,母親都不許你猜忌聖上。我慕雲氏世代守護李氏江山,靠的不僅是稀世的智謀,還有一份忠心。我斷不許你壞了祖宗的清譽。聖上自小就是個溫順的孩子,我看著他長大,知道他的秉性,他永遠都不會傷害我們慕雲氏,你務必要相信母親。”
慕雲佐忽然轉過身來,緊緊盯著母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兒子就是想知道,為何母親能如此肯定地說他永遠都不會傷害我們慕雲氏?為何到了現在還要事事都庇護著他?”
黎太君呆住了,她感到兒子已經開始觸及到自己內心中最隱秘最黑暗的那一部分。
她深吸了一口氣,理了理額前被汗水浸亂的幾縷銀髮,平靜地說道:“為何?就為他身上的血脈,當初我的父親慘死在先帝的宮中,陰牟國一夜被踏平。那一夜,我和姐姐都想追隨父親而去,不再苟活。是你父親,想出了讓先帝迎娶姐姐的計策。再後來姐姐誕下琮兒,繼了帝位,這才保全了我陰牟國的一絲血脈。聖上是姐姐與先帝的孩子,只要他在帝位子孫不絕,我陰牟國才後繼有人永享帝祚。所以母親才事事護著他,心裡向著他。你可明白了?”
慕雲佐搖搖頭,失望地說道:“母親終是沒有說出為什麼聖上不會傷害我慕雲氏。母親說向著他是因為姨母是陰牟國的長公主,他身上有姨母的血脈,護他便是護著陰牟國合入蒼梧國的帝祚。那母親也是陰牟國的公主,我身上也有陰牟國的血脈,他今日能坐得的帝位,我他日又有什麼不可以……”
“住嘴!”黎太君一聲怒喝,慕雲佐尚未回過神,眼前已是一黑,臉上清脆的一記巴掌,打得他耳中嗡嗡作響。
“孽障!你竟敢說出此等悖言!我今日便不打你,你父親若在也定會家法伺候!你與我聽清楚,聖上是姐姐的孩子,只要我還睜眼一日,便絕不容你心存異想,蒼梧國的江山,不是為你備下的!”
慕雲佐從未見母親動過如此大怒,心中縱有苦楚,亦不敢再多言半個字,只得低聲道:“母親息怒,兒子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