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怎麼沒的

第96章 上位

紹興十五年二月中。

便是我與柳無風到達永安鎮的次日。一票黑騎曾穿過永安鎮的街巷,馬蹄飛揚,縱在繁華之處也不曾減速。

路過魯家客棧時,七八人個皆是一身武官裝束相繼勒住韁繩。為首的漢子,滿臉虯髯,他端坐高頭大馬之上,與站在魯家客棧門口的柳無風對視了一眼。

柳無風擺了擺手,那人鄭重抱拳,不說一句,便揚鞭而去。

我曾問柳無風,那些是什麼人?

柳無風只說是與我無關。

那票黑騎賓士而去的方向,正是高聳在永安鎮西北方向的括蒼山。

當時,小月剛剛不辭而別,我心中失落,並沒有過多在意此事。但這時,在括蒼派東殿北側這間小屋裡。柳無風看著陳伯洋慌亂無措的表情,淡漠如斯。

他說:“宰相大人的手書,你應當是收到了吧。”

陳伯洋皺著眉頭,卻不說話。柳無風喝道:“到底收沒收到!”

陳伯洋身軀一震,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我在陳伯洋身上完全看不到當年他在巢湖之畔對戰蓮花教劉百萬,力保白景行做武林盟主之時的霸氣。

這時的陳伯洋,更像是一個倔強的奴才,心中不服氣,卻無可奈何地屈服在柳無風的面前。

柳無風說:“兩萬大軍,已在永安鎮外三十里靜候。你真的還敢說不可以嗎?!”

我如被霹靂擊中一般,猛地渾身抽搐一下,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從頭頂上澆下。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皇上金口玉言,若是信守承諾,如何能來兩萬大軍?!

這一場佈局的最後到底是什麼?難道,僅僅是為了保我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去當上武林盟主嗎?

我看不透!但我卻感覺到萬般地恐懼。

陳伯洋的臉上,也是恐懼。他的嘴唇在顫抖,他的手在顫抖,他整個人都在不停地顫抖著。他用顫抖的聲音說:“皇上,便當真言而無信嗎?!”

柳無風厲聲呵斥道:“放肆!你敢說皇上言而無信?!”

陳伯洋臉色登時慘白,他連忙作揖,說:“在下失言!”

柳無風說:“調兵前來是宰相大人的意思,與皇上無關。只要今日這場武林大會的結果不違聖意,兩萬精兵立時調馬北上,返回臨安。”

陳伯洋的臉上寫滿了絕望,他看了我一眼,無奈地搖頭,說:“只好如此。”

柳無風問:“你打算怎麼做?”

陳伯洋說:“我自有我的辦法。”

柳無風說:“我要提醒你,方才我們所說的這些話,絕不可對他人提起。”

陳伯洋一怔,怒道:“不許說?!你要讓我如何把他推上武林盟主的座位?!”

柳無風說:“那是你的事。”

陳伯洋看著柳無風,又看了看我,負手離去。我與他眼神對視的那片刻,往事瞬息閃過腦海。他眼睛裡的許多無可奈何,讓我感覺到一陣由衷的愧意。陳伯洋轉身正要出門,我失口喊了一句:“陳掌門。”

陳伯洋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已是面如死灰。他聲音微顫,說道:“白盟主曾在我面前提起過你,他對你的品性頗為認可,因此才將青雲派的密器傳給了你。他一生心繫江湖,為之付出一切,但願你不要辜負了他的許多恩情。”

白景行竟然是這樣對他說的!

我摸著胸口的竹筒,它正安靜地躺在我的懷中,彷彿睡去。我默然地看著陳伯洋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不是滋味。他掩上房門,這間陳舊的小屋裡霎時間靜若無物,只聽得屋外風聲雨聲急促,尤為響亮。柳無風依舊是那張平淡的臉,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又彷彿他做了什麼光明正大、分所應當之事一般,十分地坦然。

我忍不住心裡鄙夷與憤慨,說:“你這是小人行徑!”

柳無風看著我,許是他沒有見過我這般大義凜然的說辭,臉上竟然有些詫異。他說:“只要目的達到,手段有那麼重要嗎?”

只要達到了目的,手段便不重要了嗎?

我不知要如何回答柳無風的話。這個問題從這時起便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裡。我一直想要尋找一個答案。

我記得李小謙曾跟我說過,結果的正義與過程的正當之間,天然地存在衝突。他當時說得話,太過生澀難懂,我一直都不明白。但這時,目的與手段的比較,卻讓我陷入了無限的遐思,它一直伴隨著我一生,讓我捉摸不透。

雨停了。

殿外已是黃昏時候。柳無風的鼾聲在角落裡始終沒有停歇過。我怔怔地望著窗外,這場風雨是停了,但我總感覺到另一場風雨才剛剛開始。

傳令的括蒼派弟子奔赴各殿。然而,他們傳下的命令並非是要大家前去鬥劍場繼續觀看已晉級的各大掌門之間的比試,而是要他們在各殿中等候。

陳有風走了過來,他依舊是謙謙有禮的君子模樣,說:“兩位兄臺,掌門有請。”

柳無風鼾聲驟止,站起身來,冷冷地說了一句,帶路!

穿過迴廊,繞過正殿,路過大雨前熱鬧非凡的鬥劍場。高臺之後,是括蒼派平日裡議事的廳堂。

與鬥劍場前的三座大殿相比,這間議事堂小了許多。但堂內擺放的桌椅、字畫、松石,皆是不俗之物,足可以看得出括蒼派的家底殷實。

廳堂裡,陳伯洋麵向正座上高掛的山水字畫,負手而立。兩旁分坐的是九大門派的掌門人。

這時,司徒清塵已經穿上了衣服,廖七嫂也換了件素花點綴的青衣。他們的表情嚴肅中含有怒意。我和柳無風走進堂中,卻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響,氣氛尤為詭異。

陳伯洋轉過身來,微微一笑,說:“兩位請坐。”他竟然伸手將我們讓到正座,自己轉身走到左側離正座最近的座位,正襟坐下。

見到這樣的場景,我不由得腿腳一軟,身子忽然下沉,幸好柳無風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

“走路慢些!看腳下。”他說道。

我低頭向下看,說:“腳下......沒什麼啊!”話音剛落,柳無風竟在暗中掐了我胳膊一把。

“為何要掐我?!”我不解。

柳無風的臉已經陰沉得不能再陰沉了,但他卻十分客氣地對我說了一個字,請。

屁股剛落在堂中央偏右的座位上,心緒尚未來得及平緩,我便聽到一聲冷哼。

管天下站了起來,說:“陳掌門,你說得便是這個人?!”

陳伯洋笑道:“不錯,不錯,正是此人。”

管天下又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陳掌門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簡直是笑話!”圓頭小眼的伍黑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說道:“整個江湖,大小門派數十,憑什麼聽命於這麼一個毛頭小子?!”

說到“毛頭小子”,他還有意無意地看了易小心一眼。易小心與他對視,微微一笑,當即扭過頭去。

陳伯洋說:“此人深得白盟主信任,白盟主曾向我極力推崇他,必有他的過人之處。”

伍黑龍晃著圓圓的腦袋,大叫:“你說推崇就推崇,我們又沒有聽到!”

陳伯洋說:“巢湖武林大會,他與白盟主同行可是大家都見過的。去年中元夜密談,白盟主也正是選在這位兄弟的臥房之中相見,足可見白盟主對他的信任。”

陳大刀也站了起來,說:“那又如何?難道白盟主信任誰,誰就要做武林盟主嗎?我不服!”

“我也不服!”龍虎幫的周望安也叫了一聲。

伍黑龍在堂中轉著圈,勸說著在座上還未表態的人。他對著司徒清塵說:“司徒掌門,你拿個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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