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向死而生

青石城外，亂葬崗。

慘白的月光下，陰風捲著腐臭，在嶙峋的怪石和半掩的白骨間打著旋。

“晦氣！真他媽的晦氣！”

“拖個死人還這麼重，也不知道在天寶閣吃了多少好東西，便宜他了！”

兩個侯家衛兵罵罵咧咧地拖著一具尚有餘溫的“屍體”，像拖一條死狗。他們臉上是掩不住的嫌惡，彷彿多碰一下都會染上瘟疫。

砰。

走到一個新挖的深坑邊，兩人懶得多費一分力氣，合力一腳，將那具身體粗暴地踹了下去。

屍體翻滾著落入坑底，臉朝下，深深埋進混雜著爛肉與泥土的汙穢之中。

“走走走，趕緊回去領賞錢，抓那個小賤人才是正事！”

其中一人朝著坑裡吐了口唾沫，兩人便迫不及待地轉身離去。

夜風吹過，捲起幾片枯葉，落在那具一動不動的身體上，四周重歸死寂。

……

侯府，燈火通明。

這裡正醞釀著一場狂歡。

侯振天坐在主位上，壓抑了一整天的恐懼與屈辱，在確認林逸徹底死透之後，盡數化作了扭曲的狂喜。他蒼白的面孔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神亢奮。

兩位金丹供奉沒了，兒子也死了，偌大的基業幾乎毀於一旦。

但那又如何？

只要他還沒死，只要侯家還在，這一切，他都要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傳我命令！”侯振天的聲音尖利地迴盪在空曠的大廳裡，“全城張貼血色懸賞令！活捉林家餘孽林語霜者，賞靈石一萬！提供有效線索者，賞靈石一千！”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殘忍至極的獰笑。

“告訴所有人，我要讓那個小賤人，在東門廣場上，在我兒天龍的靈位前，體會什麼叫……生不如死！”

……

城南，李婆婆的小院。

一盞孤燈如豆，在夜風中搖曳，將屋子裡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又長又扭曲。

氣氛凝重如鐵。

清兒的臉煞白，嘴唇不住地顫抖。她剛剛冒死從東門廣場附近打探訊息回來，帶回了那個最壞，也最讓人無法接受的結果。

“林……林公子他……”清兒的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被，被他大哥林霄……從背後一刀……”

後面的話，她再也說不出口。

這個訊息，如同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了林語霜的心上。

大哥……背叛了二哥？

為什麼？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轉。那張帶著溫柔笑容，信誓旦旦說要帶她去救大哥的臉，那個在屍山血海中為她殺出一條生路的背影……

所有的一切，都碎了。

心中那點燃了整整一天的希望之火，在這一刻，被冰冷的現實，徹底澆滅。

林語霜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徹底失去了知覺。

“林小姐！”李婆婆驚呼一聲，連忙扶住她。

屋子的角落裡，趙靈韻靜靜地坐著，聽完清兒的彙報，那雙隱藏在面紗下的美眸只是微微波動了一下。

她身後的護衛悄無聲息地上前一步，低聲道：“殿下，東西已經趁亂從侯府取回。”

“嗯。”趙靈韻淡淡地應了一聲。

聽到這句對話，李婆婆扶著林語霜的手猛地一僵。她這才恍然大悟，對方從一開始，就沒把希望完全寄託在林逸身上。

攪亂青石城，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才是林逸最大的作用。

趁著清兒手忙腳亂地照顧昏死的林語霜，李婆婆快步走到趙靈韻面前，撩起衣襬，重重跪了下去。

“殿下！”

這一聲稱呼，讓趙靈韻的目光終於從虛空中收回，落在了她的身上。

“求殿下開恩，救救語霜這孩子！林家，就只剩她這最後一根血脈了！”李婆婆的聲音帶著哭腔，額頭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趙靈韻看著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裡聽不出喜怒：“趙嬤嬤，你這些年，倒是把在宮裡練就的一身狠勁都磨沒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像是在惋惜一件曾經鋒利無比的工具，如今卻生了鏽。

“起來吧。我答應過林逸，雖然他沒能完成交易的全部，但……”

趙靈韻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居然真的能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拼掉了侯家兩位金丹供奉，這倒是讓我很意外……呵呵，真是有趣的傢伙。”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頂，望向了皇城的方向。

“沒了這兩位金丹，侯家在青石城的話語權，可就沒那麼重了啊……我那位好三妹夏輕語，你下一步，又該怎麼走呢？”

……

與此同時。

無盡的黑暗。

無盡的下墜。

林逸的意識，就在這片冰冷刺骨的虛無中，不斷沉淪。

心臟被貫穿的劇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背叛感。

那柄冰冷的匕首，那句狂熱的低語，像最惡毒的詛咒，不斷切割著他即將消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