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大雨滂沱。
“呼……”
七叔又添了一把新柴,將土坯爐子燒的通紅。
本來按照日子,他今天應當是在鄰村忙碌的。
那是此前就約好的事情。
幫著主家看看祖墳。
放在鄉下,這是偶爾才有的業務。
只是這次,不得不耽誤了……
老頭子的一通電話,便讓他從店裡匆忙趕了過來。
只因在電話裡,老頭說自己要走了,讓他來送送……
他瞧著燈光下,老頭子看起來一如尋常的臉龐。
心下想著。
怕是倔了一輩子的老頭,在這佳節雨夜。
望著底下的萬家燈火,也終於是感到幾分寂寥。
因此,便尋了個由頭將他糊了上來——若是如此,就好了……
他心下知道,老頭從來不是無的放矢。
更不會,拿這些給他耍鬧。
幹了半輩子白事,唱了幾十年經文。
要說已是浸到骨子裡的行當。
此刻張羅起來,卻仍覺有些生澀。
只當這暴雨之下,山風吹的骨頭生疼……
“師父。”
隔了許多年,七叔又喊出了這一聲。
只是不再同曾經那般的青澀與清脆了……
他忽覺得有些酸澀。
有些事,又好像突然想通了許多……
“咱那天不是檢查過了,沒啥毛病嗎?”
坐在木椅上的老道人,卻沒像以前那般再呵斥他這個半道下山、令他失望的徒弟。
而是端詳著七叔,這個也已是年逾半百的徒弟。
他沒有回答,只是說著:
“老七啊,你也老了啊……”
“還記得你上山的時候,像個小蘿蔔頭。”
“一轉眼,也是個糟老頭子了。”
他又指了指桌上的盒子:
“我已和老許說過了。”
“這觀便由你先看著,你若沒這念想,找個合緣的,也便予人家吧。”
“一干文書,我已託了老許去辦。”
“他終是個熱忱的,只是宦海浮沉,難免多了些心思。”
他緩了緩,又說道:
“但總是好的,若是遇到事,也能找他。”
這已是託孤了……
七叔此刻,已經有些泣不成聲。
正悲慼間,又見到道人,從懷裡掏出一本舊書:“這經,我做了些註腳。”
“也與前人一般,只可做個借鑑。”
“若是強練……”
老道人笑了笑:
“怕得折個三年壽……”
“也莫燒了,這經念持許多年,已是膩了。”
七叔這時,終於有些明白了。
他顫顫巍巍地接過那本經書。
往前在白事上口若懸河的牙口,這時候卻像是啞了。
只是一個勁落淚……
就在這個時候,忽有大風吹來。
雨幕斜斜,松林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