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趙鼎還相
聖熙二年七月二十日,汴京東門。
黃河和六條運河帶來的水汽被盛夏清晨的微風吹走,這是炎炎夏日裡最舒服的一段時間。
東京府幾十萬戶人家的娃娃此時正睡得憨實,早已開始為生計奔波的百姓輕手輕腳的,只怕打擾自家孩兒的小夢。
黃河像一條粗壯的手臂,延伸到極遠的地方。朝陽放佛是被這條母親河託舉著,剛出生的小太陽迫不及待地要跳到天空,水天相接的地方,黃河不斷在暗黃和金黃色之間變換。
不知是黃河染黃了朝陽,還是朝陽把黃河染得金紅,但二者總歸是要分開的。朝陽終於掙脫了黃河母親的手臂,徹底從水天交接處跳了起來。
天亮了……
雞鳴狗吠聲在鄉間、在城鎮、在繁華的汴京城此起彼伏,攤販,腳伕,差役,士兵……這個龐大的城市又進入了一天的繁忙。
夜間進入汴京城的上千艘貨船已經遠去幾百裡,它們要在傍晚返回,帶來大量的糧食蔬菜、茶鹽姜醋和緊俏貨物。
百萬多人口的汴京城,每天都要吞吐海量的物資,若不是六道運河直通江淮、江漢和京東,真是難以想象這樣的巨城該如何生存。
李綱、虞允文、汪伯彥、黃潛善等政事堂宰相難得在朝會之外的時間聚到一起,他們是在官船渡口迎接還相的趙鼎。看著運河上忙碌不已的差役、掌櫃、腳伕和縴夫,難得來到這種地方的幾位士大夫捻鬚含笑,眯眼細觀。
汴京的市民為了生計努力幹活,雖然很累但能夠混個半飽,逢年過節還可以給家裡扯幾匹布。碰到行情好的時候,還可以吃上兩頓肉,喝上二兩小酒。
李綱等攀爬到人生頂點計程車大夫們心中大快,齊家治國平天下,只有平天下等著他們去做了。至於齊家?考中進士計程車子就不用考慮錢的問題,他們這些宰相需要考慮這些俗物?還有治國?大周這幾年雖然天災不斷,但歲入也沒減多少。
平天下?咳咳,這件事確實比較尷尬,遼國和西夏還佔著中原王朝的很多“傳統”土地,由此引發的國防困惑更是讓每個有眼界計程車大夫憤懣不已。但西夏和遼國只是強盛一時,如今也漸漸式微,尤其是西夏。
大周計程車大夫們足以自傲。
放眼已知的所有國家,有那個國家的子民比大周的百姓活得好?在大周,小一半的百姓家裡有餘糧,很多人家的老人能夠活到六十歲之後。官府胥吏有盤剝,士紳也在兼併土地,但還有廂軍容納流民,還有汴京這樣的大城容納人口,這難道還說明不了問題?
不信就看看西夏,一百多年了,本族人口沒漲多少,生那麼多孩子去哪了?遼國的漢人更是掙扎求生,小地主們過的日子都比不上汴京運河上的縴夫。
至於大理和西北的回鶻,除了那些豪門、大戶和土司,有幾個活得像個人?
女真建立的金國?聽說遼國北方和東方已經淪為了人間地獄,數百萬人罹難。
皇城司查探的蒙古諸部?他們一邊互相攻伐,還要一邊在雪災、旱災和風災中掙扎。
南越李朝?蕞爾小國而已,等他們打敗西邊的暹羅再說吧。
南洋諸島?一群不穿衣服的野人罷了,到大周來的幾個國王死乞白賴地不想回家。
汪伯彥輕吐一口氣,大周之外皆蠻夷啊,這都是我等士大夫文治之功,要是唐末的武夫還在,大周也便淪為了蠻夷之國吧?只是汪伯彥甚至李綱都不會去想,大周的繁華到底是誰造就的,沒了士大夫,換其他階層的人來治理,會更好還是更差?
但凡提出過類似問題的學者,都被打成了狂人、蠢人、瘋子和邪魔外道,王安石只是稍微沾了點邊兒,便是鬱鬱而終的下場。但士大夫們理直氣壯,孔聖人都可以誅殺少正卯,我等為生民立命計程車大夫,為何不能清除異端,難道留著他們汙衊聖人道統?
運河水軍的三艘輪槳戰船開道,趙鼎相公乘坐的方頭海船,也就是民間俗稱的福船慢慢靠近岸邊。
船上的水兵把長繩子系在石頭上扔過來,幾個縴夫熟練地把福船拉向岸邊。幾乎沒有什麼聲響,福船穩穩停住,市舶司的小吏忙得滿頭大汗,招呼幾個腳伕把木板支好。然後那個小吏就彎腰退下了,這種場合不是他能夠參與的。
趙鼎已年過五十,頭髮花白,但眼神越發銳利。
趙鼎頭帶一個最簡單不過的紗帽,簡單計程車子袍穿在身上,看上去很精神,身體的虛弱被很好地掩飾起來。流放之地對上年紀的人來講,畢竟很兇殘,近海地方的冬季尤其難熬。
半尺長的鬍鬚被精緻地修剪過,但趙鼎臉上的皺紋卻無法掩飾。挨個朝前來迎接的官員致禮,輪到汪伯彥和黃潛善的時候,趙鼎也笑臉相迎。畢竟士大夫群體有自己的規矩,人家既然礙於規矩前來迎接,趙鼎就得按照規矩致禮。
三品以上的朝官需要挨個客氣一番,五品以上的六部官員也要勉勵一二,至於從附近趕來的縣令等人,趙鼎也遠遠地拱了拱手。有位老縣令終於見到自己的偶像,激動得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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