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聖機駕駛艙內。
夏修的神情露出璀璨的笑容。
他將那根縮小的第二槓桿在指尖轉了轉,像把玩一根隨身書籤,毫不見那場足以焚盡神性的偉力餘威。
“黃金王庭啊……呵。”
他的唇角緩緩揚起,眼神中透出一種純粹的愉悅。
不是勝利之後的放鬆,而是獵手望見下一塊獵物時的熱情。
想象著那些整日端坐在雲端神殿、沐浴在信徒讚歌中的高等神系,在看到【天之公牛】真正現身之時,那些高傲臉上逐漸扭曲的神色;驚詫?
憤怒?一想到用【天之公牛】與黃金王庭的信仰神祇對峙的畫面,一想到之後要發生的事情……
他就忍不住的想要笑了。
他正沉浸在這微妙的想象中時,艙內警示燈微微一閃。
【前線艦隊通報——緊急戰況更新】
夏修眉毛一挑,伸手輕觸介面。
瞬息之間,一片資料瀑布鋪展於光鏡之上。
[赫布里亞外圍],殖群艦隊訊號開始發生嚴重指令分裂。
主腦議會的毀滅,像是一柄鈍錘猛擊在整個殖群神經鏈上,讓這支曾經如“有機巨獸”般整體作戰的敵軍,頓時出現了大規模裂變現象。
艦隊被劃成兩股;第一股,是忠誠派。
這些艦體如瘋狗般咆哮,即便主腦議會已被摧毀、核心訊號鏈全部崩潰、腦中的靈吸蟲寄生體也已停止運作,他們仍不肯停下進攻的腳步。
主腦死了,他們還在衝。
命令斷了,他們還在咬。”
自帶狗糧,不喂都能活下去的忠犬。
這是最可怕的敵人——沒有主子的狗,仍願為“主子”的幻影赴死。
在廣播沉寂的星域裡,他們的艦炮反而開得更響,攻擊頻率愈發狂暴,不分目標地向戰場前線噴湧火焰,彷彿不是要取勝,而是要為帝國陪葬。
另一股,則開始明顯脫隊。
那些曾長期受控於靈吸蟲控制網路的艦隊,主腦一崩,直接如從夢中驚醒。
他們不是忠誠者,從來不是。
他們服從靈吸者帝國,只是因為自己腦子裡面被殖入那可憎的蟲子而已。
他們只是被植入了服從邏輯,是帝國“技術附庸”的犧牲種族。
現在蟲子斷了,他們的反抗意志就瞬間覺醒。
一個個都蠢蠢欲動的想要背叛靈吸者帝國。
更何況,在先前的大戰中,帝國為了催動格式化武器,竟然直接將這些族群內的大量生命體抽離出去,當作能源材料活活燃燒。
他們的同胞、子嗣、家族、文明的記憶與存在被吞噬殆盡,只為點亮主腦一次超限攻擊。
那一刻,他們什麼都明白了。
不是同盟,不是臣屬,他們只是靈吸者帝國的血包、火藥、一次性器皿。
所以,在精神枷鎖一斷、仇恨一燃——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
從指令的混亂,到戰陣的解體,只用了不到十分鐘。
一艘又一艘的艦體開始脫隊,轉向。
一隻只艦炮原本對準庭院,此刻猛地扭頭,轟擊向昔日“己方”的旗艦中樞。
有的艦體在通訊頻道中爆發出種族語言的怒吼,有的則乾脆不言而戰,直接點燃艦炮,像壓抑多年的舊恨終於找到出口。
他們反了。
原本龐大而秩序井然的殖群艦隊,現在,卻像被從中斬裂的脊椎——斷成兩段,骨節分離,神經錯亂。
火海,從這一線斷痕中蔓延。
爆炸的光芒撕裂星幕,艦體殘骸在真空中翻滾燃燒,彷彿高空中咬死彼此的野獸將血與齒印一同留在宇宙裂縫之中。
這些曾經服從於靈吸蟲支配的族群艦體,在主腦崩潰後如沉睡者驚醒,如犬奴解縛。
他們發現自己的思維不再模糊,手指不再僵硬。
他們第一次以自己的意志掌控了方向盤、武器艙、能量節點。
第一艘叛艦,在衝突爆發的第十二秒,調轉主炮,轟碎了忠誠派副旗艦的後引擎。
第二艘,投下光矛突擊倉,直插己方資訊指揮艦,將曾經的控制官以雷爆導鏈鎖死在半虛空間中。
第三艘,直接啟動自毀躍遷模組,與忠誠艦群核心互換座標,瞬間帶走七艘主力艦體。
這些被逼入深淵的附庸種族,如今已化為復仇者。:“我們不是你們的燃料!”
“我們不再是奴隸!”
而忠誠派愈發瘋狂,開始亂射。
他們已經認不清敵人,也不管炮口對準的是誰。
只要那邊不喊“帝國榮耀”,他們就打。
雙方犬咬犬,反賊撕忠犬,一邊喊“救亡”,一邊喊“清忠”。
星空變成一場巨大瘋狗鬥場,血肉與鋼鐵殘骸相互撕咬,螺旋狀的火線像神經線斷裂般四處狂跳。
……
赫布里亞星域的邊緣,火海依舊在燃燒。
那是忠犬與背叛者互咬撕裂的烈焰,那是帝國碎骨在星軌中拖曳的尾火。
星空動盪,艦陣崩解,黑色煙雲在高空中如破裂的幔幕緩緩翻滾,連真空都彷彿發出悶雷般的嗚鳴。
而夏修,只是靜靜站在福音聖機的駕駛艙內,金色眼瞳中倒映著那片燃燒的亂流。
他的表情裡沒有驚訝,反而帶著幾分說不清的冷幽默。
那種諷刺,不只是對敵人的崩塌,也是對歷史輪迴本身的輕蔑。
“一個靠蟲子和神腦維繫的帝國……還能指望它死得體面?”
夏修低聲自語。
他輕輕一轉手指,操控著福音聖機向前推進。
這尊高達百米的神聖巨像,撕裂雲層、穿過戰後餘焰,逐步向前,像是一尊走下審判圖卷的戰爭雕像。
而他的目標是靈吸者帝國的首都——納萊修斯。
這座城市,此刻宛如一具死去不久的巨獸。
塔尖折斷,穹頂塌陷,主權中樞高塔正從星際同步系統中緩慢脫節,像是帝國最後的脊柱正在自我熔解。
福音聖機緩緩降落。
它那龐大的銀白機體從高空中穩穩落於納萊修斯的焦土之上,踏碎了殘垣斷壁,壓裂了廢墟地脈。大地發出深沉低吼,整片星巖板塊隨之輕輕震顫,像是星球本身都在被其神意壓服。
烈焰與灰塵隨之揚起,在機體四周騰空旋繞,卻不敢侵入它腳下的半步領域。
這不是一具機體。
這是戰爭之後,神權與王權的顯現器。
是審判者,也是登基臺。
接著,這尊戰神般的聖機緩緩屈膝。
它那如山巒般的右腿穩穩跪地,機體整體微傾,雙臂平伸而出,掌心翻展,彷彿要託舉什麼沉重卻神聖的存在。
它低下頭。